“怕甚?蠻人神境死了兩個,剩下的和我們數量相當,訶羅難不出手,就是他們占不到上風。”大黑天聳了聳肩,“我們拿著棍子等著吧。他何時露面,我們便何時砸下去!”
打地鼠么?這回連寧小閑都咬著唇忍笑。
這一席并沒有用到賓主盡歡,不知不覺夜卻深了。
寧小閑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倚回夫君的懷抱里。長天在她額上親了一口:“辛苦了。”戰事稍息,她這個負責后勤的人卻是最累,并且職權范圍從隱流變作了整個戰盟。那可是百余家仙宗要協調,中間不知有多少瑣事,多少糾葛。換作精力有限的凡人來處理,不是被逼瘋就是積勞成病。
她瞇著眼,顯然很是享受:“你當年怎會和大黑天結仇?”
“那是年少修行時的過往了,當時天性未泯。”他不愿多談,橫豎自己和大黑天此時都是神境,從前不提也罷。
寧小閑嘟起小嘴:“年少時?既然大黑天是被陰九幽救下的,那時候陰九靈也在罷?”
長天嗯了一聲:“他兄妹感情極深,時常結伴外出。”
她的小嘴噘得更高了,不過他說得這樣云淡風輕,她再計較是不是顯得太矯情?
長天捏了捏她的鼻子才道:“你還在擔憂大黑天?”寢殿內支起了結界,夫妻二人密議不虞被外人聽聞。
寧小閑點了點頭:“總擔心會引狼入室。”大黑天的勢力一直偏居西北角,難道這頭鼠妖沒有向富饒的中部進軍的念頭嗎?她和長天當年就是發覺巴蛇山脈太過偏遠,不利于宗派發展,這些年才慢慢將勢力滲透到大陸中部來。否則現在隱流大可以和大黑天同樣偏安一隅,為什么要勞心勞力地牽頭戰盟,和蠻人一決生死?
享受過多少權力和富利,就要承擔多大義務,這點對于任何一個宗派來說同樣適用。反過來看,會不會是大黑天也動了相同的念頭,這才向中東部地區伸手援助呢?
當然最重要的是,只憑這人紅口白牙,寧小閑很難相信他是純粹來幫忙,竟不助陰九幽脫困。他們會不會親手在自己的隊伍當中安了個不定時炸彈?
唉,費盡心力引來大黑天的人是他們,防著大黑天的也是他們。
長天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至少短時間內,他還變不成狼。你道大黑天從不打算參戰?”
“他想么?”
“自然是想的。”他指尖凝出金光,順手在半空里畫出南贍部洲中部和西北地圖,“大西北不過是因為處地偏僻,又鮮有天隙開在那里的緣故,才暫時躲過蠻人的侵襲。然而雖說是少,那也是與中部對比而言。”相比中部、南部篩眼兒一樣的天隙,西北部的確算得上是寥寥了,約莫只有二十個左右,“西北地界廣而人口疏,大黑天又放任仙宗長年互相傾軋,是以高手雖眾而修仙者人數嚴重不足。開戰至今,你對于兵員數量多寡的重要性,必然已有認識?”
寧小閑點了點頭。的確,雖說戰場上最終決定勝負的是高端戰力,可是兩強爭持不下時,基礎兵員的重要性一下子就被凸顯出來了,攻城掠地時尤其明顯。
“大黑天再昏噩,必然也明白一點:蠻人對于領土有本能的擴張需求。若他袖手旁觀,等南贍部洲上其他仙宗都被蠻族掃蕩或者鎮壓下去,蠻人的刀口最終一定會指向他。到得那時,也不會再有人出手助他了,就如他當初袖手。大黑天再托大,也不敢說自己能同時對抗圣域、摩詰天和沙度烈三大力量。”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莫說神境了,就是普通凡人都明白,“那他之前都在矜持什么?”從天道降諭到戰盟邀請,大黑天明明接到了卻都無動于衷,直到她命涂盡拿著陰九幽的信物找上門。
長天冷笑一聲:“這回涂盡持了信物去請他,你看他可有流露半分不愿?”
她想了許久:“……沒有。”大黑天一旦點頭,就是親率大軍趕赴前線,立刻投入戰斗,哪有半點消極怠工的模樣?現在得長天提醒,她反倒覺出大黑天的行動中隱隱透出一點迫不及待。
她本就聰慧,只需一點就透:大黑天哪里是不愿出兵,只不過在等一個雪中送炭的機會!
“原來他早就等著這樣的機會。”她原本的推論無誤,大黑天的確對中部有野心,卻不像隱流那樣能夠以溫水煮蛙的方式,以商養戰慢慢在中部站穩腳跟。他要的,是趁著大戰的良機伸手,并且還要戰盟三催四請,他才勉為其難。如此,在道義上站得住腳。
如果南贍部洲能捱過這次蠻禍,大黑天想必是不會再縮回西北了,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不錯,他也想參戰,而且想打贏。”長天悠悠道,“因此我才說,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對你、對戰盟出手,否則就與他的計劃有礙。區區一個陰九幽,區區一筆救命之恩,哪里值得他擔著風險出手?”
他看問題直擊本質,正是站在大黑天的角度上權衡了利弊,才篤信這位西北神境可以作為戰盟的盟友。
寧小閑想了想,也笑了。
大黑天的算盤打得再響,首先有個前提,即是仙宗最終能打贏這場曠世大戰,否則一切都成泡影。為此,他必然也要盡心盡力。
在這場大戰當中,其實敵我雙方都沒有了退路。
至于勝利以后……呵,解決了外患,再來對付內憂也不遲呢。
好事成雙。
三日后,又有貴客蒞臨。
寧小閑抓著長天親自迎到大門口,笑道:“難得聽見窗外有喜鵲叫喚,果然有好事上門!”如今四下里戰火紛飛,難覓清凈之地,的確很難再聽見鳥叫蟲鳴。
來者微笑,禮數周全地喚了一聲“寧夫人”,又向長天見禮。那笑容很暖,他只立在那里,似乎就讓這血腥而殘酷的戰場陡然生出兩分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