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區分,細小得長天都未必能夠察覺。
可是寧小閑卻能感知。平素最服從她的指令的,是來自地球的星力。它最溫馴,畢竟跟著她轉世了無數個輪回,交情最是深厚嘛。
它們原先在她的妖丹當中共存,就如井水、河水與海水,彼此之間涇渭分明,混不到一起去。可是歷經三年增長,隨著它們自身越發壯大,就顯得容身的空間越發狹小。到了現在,三股力量被緊緊壓迫在一起,彼此的耐受性都被逼到了極致,偏偏那個天性涼薄的主人寧小閑又拼命催促它們流動起來。
也就在這般高壓的環境下,三股乙木之力終于開始了奇特的滲透、融合的過程。
起初這種融合不情不愿,彼此都有些抗拒,可是在強大的內外壓力下,它們還是妥協了。
在寧小閑的感知中,三股乙木之力終于淬成了一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彼此。
大融合過后,它的本質就變得更加純粹而精煉了,總體積反而縮小,妖丹內的壓力因而減小了那么一點點。
爆丹的風險,算是暫時被控制住了。
寧小閑這才長長吁出一口氣。
然而她明知長天因公離去,明知這里不宜久居,卻依舊無暇站起,甚至無暇抹去一頭冷汗。
因為就在乙木之力融合的同時,神國當中同步又起了變化,這種機緣同樣珍貴至極,不容打斷。
她的神國,出現了第一個人。
早在三年之前,寧小閑的神國就已經開辟完畢。古納圖基本停止了生長,這時氣候適宜,濕潤多雨,巨大的葉片蓄滿了雨水,變成大小不一的湖泊,讓樹上的生物也能得到滋養、興旺繁衍。
神國的時間不與外界同步。寧小閑被扣在神山三年,這里面就演化出無窮無盡的物種。
也就在方才,所有星力合而為一的同時,神國中忽然演化出最特別,然而寧小閑也最熟悉的一種生物——人類。
伴隨著第一個人類共同出現的,是屋舍、圍柵,以及其他人類才能使用的物事。甚至古納圖的大量樹杈也變得寬大而平坦,那是給“人”行走的大道,上下無數層縱橫交錯又互相通聯。
其實早在三萬葉之前,萬千粗細不一的樹枝就重疊在一起,隨著時間推移,上面慢慢覆蓋泥土、形成陸地,于是有無盡生物在上面奔跑。
當人類出現以后,陸地上就同步出現了少量農田。
也就在三萬葉的時間里,神國當中的人類越來越多,男女老少,皆各司其職,從最原始的狩獵采集,到耕田織布從事生產,陸地上的農田面積越來越大,人類居住的房屋也越來越精致,甚至最后還出現了城邦——就與現實一樣。
這些人類與其他生物都不同,每一個都是現實世界里玄天娘娘信民的投影,其面貌、身材就是真人的復刻版。他們從事的任何勞作,最后都會化為青色的信仰之力,輸送給古納圖,令它長得更加巍峨。
神國養育出信民的投影、開始收集信仰之力,這是評判一位大能踏入了神境的重要標志——在寧小閑出現以前,只有神境才擁有收集信仰之力的資格。只不過各自因為感情和個人際遇不同,實現的途徑也是多種多樣。
接受信民膜拜、得到信仰之力的滋潤,神樹古納圖生長得越發繁茂,樹干和樹枝都已經轉變為純金的色澤,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光,美不勝收。
如此宏偉的金樹,本就是絕不可能存在于自然界的壯麗奇觀。
葉片卻轉成了青碧通透的玉,如果拿去南贍部洲,每一片都抵得上價值連城。
自人類出現在神國以后,空氣中就飄蕩著千絲萬縷信仰之力,日夜不休。
上一次寧小閑見過類似景象,乃是在長天的神國之中。她也料不到三百年后,自己的神國里竟能擁有同樣生機盎然的一幕。
這一幕的出現,是福報、是實力,也是運氣。古往今來也不知多少驚才絕艷之輩歷盡艱苦而修成了真仙,也擴建起自己的神國,卻卡在這一步終生不得寸進。
寧小閑在神山磨難三年,雖然受限于神王禁制而修為止步不前,卻始終埋首山海閣,飽覽群書。山海閣藏書之豐,南贍部洲罕見。它們和神山一起被封印在時間的縫隙當中,僥幸躲過了天災和戰爭,完整地保留到了現世,又因為神王的縱容而袒露在她眼前。
這份機緣,莫說數萬年來的修仙者了,就是蠻人自己亦未有過。
她可以輕易理順蠻族巫術、神通、學說的脈絡,因為它們如此完整、不曾中斷。她一本一本翻看過的,是數萬年前蠻族歷代先賢的心血結晶。這個奇特的種族自從走上逆天修行之路,對于“道”的理解、對于法則和規律的把握,就與修仙者完全不同了。
用她老家那句時髦的話怎么說來著?她貫通了這許多學識,對世界的認知就比別人多了一個維度。
在神山的日子空虛,她無數次推演過自己神國的變化。而這一天終于在她脫困以后到來,卻顯得如此水到渠成、從容自在,仿佛其中萬物演化本該就是這樣的規律。
可以說,“人”出現在她的神國中,就代表著她的心境已經提上了神境的水準。從現在開始,她不需要再借助生死簿也能建立起信仰紐帶,收獲信仰之力、與自己的信民溝通。
可惜,她同時還受限于現實。
妖丹里的古怪變化,牢牢阻礙了她的修行。
也許前方的“道”寬敞、筆直,沒有其他障礙物了,可她現在卻站在起點,一步也邁不出去。
除非她和長天想出解決之法,否則她就只能站在原地踏步,不得寸進。
她和神境,終是差了那么一線距離。
一步之差,就是天壤之別。
寧小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正打算退出瞑想狀態。到她如今修為和心性,早知道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