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我們攻破天府關,剩下的就由我們來完成。”神明冷冷道,“可是想報仇,你就要拿命來換。”
奚甲根本沒有多想就就應道:“好。”
神明似乎也有些意外:“你果真不再留戀人世?”
他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活著就是為了爹。爹死了,我為什么還要活著?”這世道如此艱難,他忍辱負重活著,所奢求的不過是恪盡孝道、為老父親頤養天年,蠻人既然連這么卑微的希望都要強行摁滅,那就不如大家玉石俱焚!
“好。”這神明也很痛快,“你明日可能出城?”
奚甲想了想:“能。我一直跟著徐老大干,他替蠻人辦事,說過明日還要我跟車出城去搬貨。”他身形生得高大,很有兩膀子力氣。“平民出城,只能走南門。”恰好義莊也在城南郊區。
“走過義莊以后,城南的密林當中會埋有一管靈藥。喝下它,你的身軀就會在五十息后爆炸。”神明的聲音中這才帶上一點鄭重,“因此你要算好時間,無論用什么方法,九個時辰后一定要站到城北的神王廟里頭去。”
奚甲頓時有些茫然:“我炸掉一座神王廟,就能幫你們攻下天府關,就能給我爹報仇?”他腦子不好,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兩件事能扯上什么關聯。
“此刻坐鎮天府關的神境福樓安,擅長陣法守御之道。他用在天府關的無極八象陣比四象陣多了數百種變化,我們也是推演許久才算出它的陣眼位置。”
奚甲瞪大了眼,以示他的滿臉懵圈。
……罷了,神明似是嘆了口氣,簡平快道:“天府關里,這個陣的陣眼都有重兵把守,你根本挨近不得,那也只是吸引攻擊的幌子;真正的陣眼被悄悄定在神王廟,有人暗中保護。想破陣,只能從它下手。”
越是重兵把守的地方,越容易成為攻擊的目標,這一點誰都清楚。神王廟當然要允許信徒進入供拜了,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反不易遭疑。而能推算出真正的陣眼所在,這神明也當真是神通廣大。
當然,奚甲對此一無所知,他的注意力只在一點:“我把廟炸掉就行?”
“是的。”神明答道,“自從兩年前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蠻族就對爆裂蠱和震山蠱搜查極嚴,你無法將它們帶入神王廟,但那支靈藥……只不過是藥而已,不會被人察覺。一旦吞服,它就會以你的血為引,以骨、肉為質,將你變作威力絕倫的爆炸物,但神廟有陣法和高人守衛,你只有走進廟里引爆,才能真正將它炸毀。”
“一旦廟毀,籠罩在整個天府關的陣法就會消散,我們自能長驅直入。”
奚甲怦然心動,這時自身性命已不在他考慮范圍:“你們能替我殺掉很多蠻子?”
“能。”
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多問一句:“也能救起很多人?”
“是的。”神明告訴他,“否則想要打破福樓安的大型戰爭陣法,不知道要拿多少人命去填這個無底深坑。”
奚甲咧了咧嘴,笑了:“那就好。”
這天他去找了徐老大說要跟車搬貨,打聽了時間地點,而后回到家,把米飯和肉菜上的香灰撣掉,搬回灶臺第三次加熱,又和面給自己烙了幾張大餅,因為動用了偷藏起來的豬油,那香氣真要飄到二里外,他可是吮著手指吃完了。
這時已到傍晚,夕陽從破窗探進來,照見這個漢子滿面的滿足感。
這一晚他以為自己會失眠,結實睡得又香又沉,居然還做了好一個美夢。
夢里,爹爹帶著年幼的他放風箏。
隔日一大早,徐老大的車隊就出城了,果然走的城南門。
奚甲找了人有三急的借口,溜出車隊去了廢棄的義莊。那里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絕大多數都沾染了血跡。
他在其中找到兩件同樣染血的破爛衣衫,抱住了號啕大哭。
那是奚老爹的衣物,被銳器或者尖爪撕成了千瘡百孔。
奚甲終于死心了。
他并沒有悲戚太久,爬起來潛入了樹林里,在神明指定的地點找到了那支靈藥。
第三天車隊載貨返回天府關,城關守衛同樣利用法器檢查了每個人、每件貨,無分巨細。不過奚甲裝在水壺里的藥物并沒有爆裂蠱的成分,因此順利過關了。
送完貨,他想花掉身上最后一點錢買幾個風箏,可惜這年頭哪有人還能有閑情買賣這種玩具?最后他買了兩只雞,一公一母,捆起翅膀隔墻扔進了賈添丁家里,然后回頭就走。
聽著賈家雞飛狗跳,他咧嘴笑笑卻走得很快。賈添丁奔出來察看時,門外一個人也沒有。
奚甲沿著大路往神王廟踱去,一邊在心中悄然默問:“像我這樣的,多嗎?”
“多。”神明的聲音從他心底浮起,“在你之前,在你之后,都有許多許多。”
“那就好,看來我不孤單。”他這輩子都等著神仙來救他,大概別人也一樣,所以誰也等不來。這一次,也許他有救人的機會,那是連神仙都完不成的壯舉呢。
神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他道:“今事若成,天府關將為你立祠以彰功烈。”
“別人都會來拜我,像拜神仙一樣?”
“對。”
原來他也可以這么了不起。
神王廟已在眼前,奚甲掏出靈藥一口喝干,而后大步跨進廟里。
外面亮堂而廟里很黑,他就從一片光明走入了黑暗中去,心頭卻從未這樣坦然過。
幾十息后,神王廟在眾目睽睽之下無端炸毀。
天府關上空有藍光一閃,而后歸于寂滅。
陣法應聲而破。
很快,城外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而后,炮響連連。
“天府關被奉天府、朝云宗聯手攻破,福樓安殞落!”入夜,寧小閑看到前方十萬火急送來的戰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不怪她震驚,這消息只能用石破天驚來形容。
她出關數日來都在忙著惡補功課,對過去兩年內整個大陸的形勢已有基本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