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他們心知肚明,卻又無計可施。
聰明如典青岳,大概已經看出了圣域在戰前的窘境:短短幾年時間里,圣域疲于應付敵人,根本無暇去鉆研合適的制度守御領土,而蠻人的數量比起本世界的人類又顯得孤零得多,要守住這么大的領地,需付出的心力實在太多。
一旦維護成本高于收益,圣域在無奈之下也只得放棄。莫忘了它和沙度烈、摩詰天一樣,在過去幾年中是如何瘋狂壓榨凡人。在落下如此惡名的同時,它對于自己親下來的龐大江山,都有著難以統馭的無力感。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我和長天怎會重蹈覆轍?”寧小閑輕輕道,“隱流的妖怪數量還遠遠趕不上圣域的蠻人總數呢,怎么就敢有如此妄念?”大有大的難處,隱流若是敢全盤接收圣域的地盤,那么圣域的麻煩和噩夢,馬上也就會變作隱流的麻煩和噩夢,在那里花費大量時間精力,最后卻得不償失。
寧小閑本質上是個精明的商人,如果計算過后的結果是入不敷出,哪怕眼前這塊肥肉看起來有多么香甜誘人,她也絕不會伸手去拿。
符舒卻聽出了另一重含義:“照你這般說來,那幾個蠻人勢力想稱霸天下的野心,豈非永遠都實現不了?”圣域只占了天下三分之一的領土,就有那許多層出不窮的問題,若有一日它終于吞并天下呢?
“蠻祖的時代,蠻族空前強盛。可即便在那時,天下也獨非神山和王室所有。”
符舒點了點頭。她跟隨白虎三百余年,人又聰穎大氣,早就擺脫凡人狹隘的視角,能站在好友的高度看待天下:“是,彼時還有妖族瓜分天下,就算蠻人內部,王室以外也還有無數部族存在。”
“以蠻祖之能,尚無法令陰姓稱王天下,何況今日的蠻人各大勢力?”寧小閑輕嘆一聲,“就算有一方真能吞并天下,恐怕轉眼也是分裂在即。”在她出生之地曾經有個國家號稱日不落帝國,在全世界都擁有殖民地,可是最后一個接一個失去,有些甚至是它主動放棄。
那并不是因為它的本性變得良善,而是從這些地方獲得的回報遠低于維護的成本。
不劃算了。
放棄,其實是無奈之舉。
這就和寧小閑眼下的心境相同,畢竟擴張是一個仙宗天然的本性,沒有大智慧,怎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這套論斷對任何人來說,都有些深奧。符舒想了好一會兒,終是惋惜地嘆了口氣:“有理,然而還是可惜。”
寧小閑啜一口清水,聳了聳肩:“其實無妨。”她在神山里呆了三年,功課可不是白做的,至少見識突飛猛進,“開疆拓土,不過是擴張的最原始手段。”
那便是說,還有其他更高明的手段了?符舒雖仍好奇,寧小閑卻不再往下說了。因為這時帳外飛訊已至。
前線戰報來了。
寧小閑笑道:“如果我們能活到這次大戰結束,妹妹自能見到我的手段。”
符舒也站了起來,肅聲道:“拭目以待。”
兩女又交換了些情報,包括兩位神君的軍隊如何配合、會師等等,符舒即告辭離去,臨行前用力抓著她的手,沉聲道:“保重!”
她生性含蓄而克制,這一聲卻是真情流露,連眼眶都微微發紅。寧小閑也不由得用力回握。
她親自符舒行出大營,遙看符舒的背影,竟有慨然之意。
符舒和白虎,也有自己的仗要打。
寧小閑明白,符舒也為白虎打理軍中要務,明明戰事緊迫,她還要過來面見故人,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長談,頗有周全之意。這樣,若是戰中有變,至少二人都不留遺憾了。
她這里出神不過十幾息功夫,就收回目光。
軍中要務扎堆,件件都等著她去處理,哪來這許多時間繼續感傷?寧小閑登山遠眺,摩詰天的大營如怪獸般俯趴在地,一眼望不到頭。
那畢竟是三十五萬大軍。
長天放下金烏這么寶貴的高端戰力在后勤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摩詰天營地近在咫尺。
她想了想,轉頭吩咐下去:“聯系摩詰天之王陰生淵,半個時辰后在左丘會面。”摩詰天大營中有神境的氣息外放,那只應該是陰生淵了。
她抬眼看天,望見陽光燦爛,萬里無云。
這種天氣條件下,陰生淵是奈何她不得的。
不過寧小閑才走回自己帳中,目光忽然一凝:“誰!”
這一聲輕喝雖不響亮,立在門外的守衛仍被驚動,沖進來擋在她身前。不過比他們更快的,卻是一道金光逕直閃進帳來。
金烏到了。
卻見寧小閑方才所坐的主位上,這時居然端坐一人,面貌隱在黑暗中,以眾妖衛眼力居然看不清楚,只知輪廓纖細婀娜,不似男子。
寧小閑也吃了一驚。天下大能無數,這人瞞過守衛也就罷了,金烏明明立在主帳外的大樹上,怎地竟也沒有示警?
“寧小閑,好久不見。”
不待金烏出手,這人倒先開了口,聲音清潤婉轉,落在寧小閑耳中,倒真是熟悉得很。
緊接著,這人微一側頭,亮出清麗秀致的半臉,以及一雙清冷無情的眸子。
那眼神漠然,既似高高在上,又像是看透了世情。
寧小閑身上暗自提起的勁道漸漸放松下去,趕緊撫著金烏羽毛,以防它老人家沖上前去:“此乃天道化身,非敵非友。”眼神卻不離她左右,“月娥登門,有以教我?”
普天之下能瞞過金烏耳目悄然進入隱流中軍主帳之人寥寥,就算作為天道化身,月娥的本事還是教她再一次刮目相看。月娥從不與人客套,所以寧小閑干脆開門見山以節省時間。
月娥聽她所說的“非敵非友”四字,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撇:“有人要見你。”
“天道,還是陰九靈?”在寧小閑想來,也只有這兩位的面子夠大,能讓月娥代為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