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寒冰煉獄里刮過的透骨寒風:“寧、小、閑!”
她只覺手上像架著一頭狂怒的雄獅,攻擊時刻不離她要害。她不敢卸開半分力氣,嘴角卻微微揚起,打了個招呼:“特木罕,好久不見!”
烏謬不說話,忽然將戟尖往自己方向一扯,另一截斷戟逕直向她咽喉戳去。
與豐神飄逸的外形不同,他天生神力,連啚末都強不過他。可是眼前這女子的力量也實在太驚人,只論單純的物理力量,竟能與他搏個平手,哪里像是新晉的神境?
烏謬不錯眼地盯著她,盯得那么用力,琥珀色的眼珠子甚至爬上了輕微的血絲。
原來這才是寧小閑的廬山真面目,原來她真正長得這副模樣!
烏謬很早就見過旁人拓下來的玄天娘娘影像,可是平面視像和真人,畢竟觀感完全不同。明明那張臉他早就一筆一劃都能繪出來,可是頭一次見到真容,見到那一雙靈動不可方物的眼,他才確定這就是重溪!
害死了娜仁的重溪,害得他禍起蕭墻、兄弟反目,害得沙度烈內戰的重溪!
寧小閑正在說話:“這地方詭異,你不想快些離場,反要跟我分個生死高下么?特木罕怎會這般不智?”
她聲音清瑯瑯地好不悅耳,和“重溪”完全是兩種聲線,可她說話的口吻方式,都是他熟悉已極。
曾經“重溪”就是這樣,反復給他諫言。可是做回自己以后,她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上位者特有的沉穩、自信和威嚴。
這才是名滿天下的玄天娘娘!
只恨他當時怎么就瞎了眼,將老虎當作了小貓看待。烏謬面部神經跳了幾下,低吼道:“閉嘴!”
聲線有些嘶啞,飽含的森寒和暴虐讓寧小閑挑起眉,卻沒有趁他的意抿起櫻唇不說話。他修為精深,這地方又是危機四伏,原本她可不想火上添油,在這當口上跟他打生打死。可是烏謬紅著眼好似受到重大刺激,目光中甚至透露出幾分癲狂,她立刻就改變了主意,輕描淡寫道:“特木罕出手這樣狠辣,是打算取我性命去討好神王?”
烏謬眼中紅光更盛。
她輕笑兩聲,無限鄙夷:“沙度烈如今也坦蕩蕩做了圣域的走狗?”
烏謬嘶聲道:“你們絕無勝算,那是大勢所迫!”
他再氣怒交加,這時也忍不住為自己辯解,說話的同時,手中攻勢如水銀瀉地,恨不得在寧小閑身上戳出十個八個窟窿來。
短時間內,誰都奈何不了誰,這么打下去何時是個盡頭?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接上文道:“我還道特木罕是人中豪杰,有兩分氣節,原來不過趨炎附勢!嘿嘿,這么多年又何必負隅頑抗?啚末死得冤、娜仁死得真冤!”
這兩個名字一出,烏謬只覺自己心臟都被扎得鮮血淋漓,不由得高聲怒吼:“寧小閑,你該死!”戟尖紅光暴漲,連下手都陡然狠辣了十分。他一生冷靜自持,能迫得他如此失態的,除了啚末就要算是寧小閑了。
寧小閑面對他就如同面對滔天的洪水,要以一己之力去對抗天地磅礴之威。
然而她還是面不改色地硬生生扛下,纖細的身影如修竹,歷盡飄搖而不倒。
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交手百下,每一記都是兇險無比。
烏謬精擅空間神術,可以輕易出現于敵后,毫無軌跡可尋。這天賦珍貴已極也實用已極,別個神境應付他這樣的神通少不得焦頭爛額,偏巧在寧小閑這里,威力居然無法盡施!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他屢次閃爍至她身后一戟刺出,速度何其迅猛、角度何其刁鉆,更兼無一絲殺氣泄漏,捅著的無一不是要害,她不死也該重傷的。
然而他刺中的,往往都是虛影。
這女子的化虛之術出神入化,早過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地步,有時他直覺眼前應是假象,結果對方匕首快刺到自己眼皮上才爆發出無邊銳氣!
寧小閑晉入神境不久,原對自己提升的境界威力不甚熟稔,卻借著這一次強敵當前的機會,打磨得越發圓融無礙、得心慶手。烏謬首當其沖,只覺她的攻勢如綿里藏針,初時不覺狠辣,卻像海浪一般要將人溺斃,更有種種千奇百怪的花招,每每能將他的注意力和殺意挪去別處,當真泥鱗一般的滑不溜手。
而在寧小閑而言,亦能清晰感覺到烏謬的修為比起當年沙度烈王都時,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這人天賦、根骨、氣度和心性都是當世罕見,只是運道差了一些,若無神王和長天這兩人珠玉在前,烏謬其實是最有可能晉入真神境的下一人。
一時間,整個空間裂隙中只見著淡淡虛影。二者行動的速度之快,再無第三人可以捕捉到。
烏謬挾怒出手,卻屢發而不中,寧小閑雖然未必打得贏他,但騰挪招架和閃躲的本事實是了不起。這么百余回合下來,他眼中仍在噴火,手中動作卻慢了下來。
這女子不似巴蛇那般強橫霸道,一出手就要將敵人逼得無路可走,可是短時間內他是莫要想將她拿下來了。
急怒攻心過后,這個認知很快就隨著他的理智一同回歸。
寧小閑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這也正是她所要達到的效果:只有讓烏謬發覺自己殺不掉她,才能快速冷靜下來。
畢竟,消失在時間裂隙里的還有一對兒陰九幽兄妹。
觀顏察覺,她的聲音放緩下來:“軍營里翻天覆地,你不想趕緊回去處理么?”怪就怪在這里了,她知道烏謬恨自己入骨,可是“七日談”殺蠻人又快又狠,烏謬向來以大局為重,這回不著急想辦法救人,怎么反而有空來尋她的晦氣?
她的話果然生效,烏謬的俊面依舊脹紅,眼中的暴躁之色卻稍微減褪了些,忽然道:“把解藥拿出來!”
寧小閑這才結結實實吃了一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