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南贍部洲呆了八年,無形中還是受了長天影響。
她也知道這事兒難以說圓,遂動用三寸不爛之舌,灌了一碗又一碗迷湯過去。
林青洋自來吃她這一套,又想著外甥女明天就要走了,現在和她置氣還有什么意思,心頭火氣也就慢慢熄了。這丫頭如今有了本事,再要求她像從前一樣看人待物,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他還是要埋怨:“你這趟回來為什么不實話實說?我們又不是接受不了……”
不待寧小閑回答,林青洋突然打住,無力地擺了擺手:“好了,我知道了。”這丫頭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自然希望一家人和和氣氣,和從前一樣。可她若是將過去兩個月的遭遇都說出來,林家人看她和長天的眼神、對待他倆的態度,必定是完全不同了――誰家里迎進這么兩尊大神,都不可能當沒事人兒一樣。
異樣的眼神、區別的對待,這一定不是她想要的吧?
寧小閑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舅舅最懂我,誰也比不上!”她這趟回來實為了愿,最后再享受一次天倫之樂,將過往的缺憾都補上,這才有望道心圓滿去度修仙者們又愛又怕的生死大劫。
地位和身份的不同,必然導致彼此關系的不對等。如果她從回娘家一開始就實話實說,即使是親情也會變味兒了。旁人的畢恭畢敬,她在南贍部洲難道還見得不夠么?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再有不對,他難道還能死揪著不放?林青洋暗自喟嘆,拍了拍她的手:“茶涼了,再給我沏一杯。然后跟我說說你這兩個月,不,是這幾年的遭遇。”
寧小閑知道他這算是原諒自己了,很殷勤地重新煮了茶奉上,又從自己在南贍部洲的經歷中專挑有趣的見聞段子說了。林青洋聽見那許多光怪陸離之事,開懷的同時又露出幾分悠然神往之色。
她瞅著舅舅,忽然笑道:“不若你們與我一起回去?”
林青洋微愕,雙手連擺:“胡鬧。我和你舅媽在這里呆了一輩子,連省城都不愿去,還隨你去什么異世界。”他又不傻,機遇從來與風險并存,那方天地再美妙,也就是聽起來很好罷了。就如同寧小閑不可能留在地球一樣,他和錢少芬也不可能過去南贍部洲。他老了,適應不了新環境。
倒是聽她說了這一通異域的風土人情,林青洋對寧小閑的話又多信了幾分。地球上絕沒有那樣的景致,這孩子也不可能編排出那么炫爛的一個世界。
“再說小瑞,那里沒手機沒網絡,你讓他怎么過得下去?他日后還要像正常人一樣上學上班,結婚生子,便是只能留在華夏了。”
人是社會的產物。當年寧小閑初至南贍部洲,各種格格不入,也是花費了許多功夫才讓自己慢慢適應當地的環境,再說舅舅一家要真去了南贍部洲,因非本土生物,死后也同樣入不了輪回,所以她現在也不再堅持,取了幾樣東西交給他,首先是三瓶丹藥:“這是延壽丹,服下去之后能延長二十年壽命;這是益津丸,功效是益陽補虛,每顆只有芝麻大小,服下之后十年內身輕體健、百病不生;最后一瓶,則是天香滿顏丹,可使肌膚光潤飽滿,白皙細膩,最適合女子,可以留給舅媽和小瑞以后的……朋友。”
而后是幾枚獸牙,用紅繩穿著,可以佩在胸前:“這是麒獸牙制成的秘符,有辟邪正氣之效,鬼蜮之物不能近身。舅舅一定要叮囑舅媽和小瑞隨身佩帶,連沐浴時都不要拿下來。”
她可沒忘了本位面的輪回行將關閉,而滯留世間的鬼物越多,生成惡鬼為禍一方的機率越大,她不可能拯救這個世界,只求力保家人平安。涂盡的肉身麟獸和鯊魚一樣,每過一段時間都會自行換牙,它是天生的祥瑞之獸,其牙對鬼蜮有極強的克制用。
見她鄭重其事,林青洋點頭收了,然后望見她取出一只黑色絨袋,隨手倒出幾樣東西,終于是他認得的了――事實上,地球上不認得這玩意兒的人幾乎沒有:
珠寶。
剛被倒出來,那一陣珠光寶氣就要令他眼花繚亂。他連它們長的什么模樣都沒看清就擺手拒絕,寧小閑將那幾顆珠寶重新塞進袋中,也不知怎地,這袋子就進了他上衣兜里。“一點心意,咱家就算搬進新房子,也還要花錢裝潢,再說小瑞后面用錢的地方也多。舅舅留著吧,否則我離開之前也會交給舅媽。”她可沒有多少本世界的貨幣,只能拿出兩個位面都能用的硬通貨了。
錢真是個好東西,可以用來彌補很多遺憾。
也是應景兒,她話音剛落,錢少芬的聲音就在客廳里響起:“吃水果了,快都出來,貓茶水間里做什么哪?”隨后腳步聲往這里來了。
寧小閑對舅舅的脾性最了解,果然他微微一愕,隨后長嘆一口氣,不再推辭了。錢少芬心大又愛錢,拿了這些珠寶怕是要著力揮霍,他不心疼老婆花錢,只怕對小瑞影響不好,畢竟林氏向來以勤儉立家,不養二世祖。若是如此,還不如他將這筆錢妥善收著,為全家日后做長遠規劃。
當然林青洋收下這筆財物的最大原因,卻是他對珠寶身價一竅不通,知道它們貴重,卻不相信這么小小幾顆寶石能換得傾國之資。直到多年以后家里突然急用,他拿出去抵換,才被價格驚得合不攏嘴。
她隨舅舅走出去,回到長天身邊偷偷捏了捏這人的手腕,以安撫他被冷落大半個晚上之苦。
林青洋見著這兩人的小動,暗嘆口氣,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這一天夜里,寧小閑拉著舅媽和表弟聊天直至夜深,兩人呵欠連連,方才各自就寢。
回了自己屋中鎖好房門,她才隨長天進入了神魔獄。
大獄新添房客一名,就住在一層,恰位于陰九幽正對面。
---水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