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右一想,也是這個理兒,遂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在狂風暴雨當中拉著騾馬前進,每一步都像用盡了吃奶的勁兒。
幸好哨兵探查到的高地并不遠,大約是走上一刻鐘左右,大家就望見半山腰上果然有星點紅火,在大雨中若隱若現。
眾人忍不住歡呼出聲。
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哪怕是微弱的燈光,都能讓又凍又累的旅人打心底覺出渴迫和熱切來!
既然都到這里,王陽右自然是要帶人去看個究竟的,何況這時后頭的山林中傳來了輕微的顫動,又有喀啦聲響起。他久走山野,識得這是山體滑坡的聲音,當下明白眾人是沒有回頭路了,只得沉聲道:“快走。”
一行人順著山道往上飛奔。
這山道被人刻意修整過,用的還是上好的青石,路面也寬,至少三丈有余,兩輛大車并行都沒問題,尤其表面也打磨得相當平整,雖然沾了些許青苔,卻是比奔在泥地里深一腳淺一腳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這上頭,果然有人居住。
這座小山其實低矮而平緩,沿路奔上幾十息就到頭了。
眾人登到半山腰上,都不由得一怔,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擦掉眼里進的水,這才確認半山腰上沒有村落,而是一座寬敞的大宅!
先前大家所見的燈光,就是從宅中透出來,尤其門廊前一連串兒大紅燈籠,雖然在風雨中飄飄搖搖,籠身紅紙都蔫了下去,卻出奇地剛健,居然到現在也沒熄了燈火。
每個燈籠上都繃著一個大字,算起來不脫“福”、“泰”、“康”、“安”。門口兩只大石獅子靜默無聲,似是盯著這群不之客。
夜空劃過一道閃電,將大宅門上的匾額照得雪亮:
白柳山莊。
王陽右一側頭,哨兵就上前拉住狗頭門環,重重磕了兩下。
“咚”、“咚”,兩記沉悶的響動即使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也傳出去很遠。
眾人捺住性子等了一會,可是門里什么動靜也沒有。
哨兵抬起胳膊,重重砸了幾下,口中喝道:“有人嗎,里面有人在嗎?我們是過路客,借貴宅避雨!”
待到喊聲全消,也是無人應答。
他再度揚聲:“我們只要一個避風擋雨的地方,除此別無所求!宿費我們照付,不會讓主人吃虧!”說完,他就將耳朵貼在包銅的大門上細聽。
他能作為商隊打頭的探子,耳聰目明自然遠勝常人,不過他屏息聽了半天,除了嘩啦不絕的雨聲之外,沒有聞得任何動靜。
這大門后頭,安靜得像是一座古墓。
荒郊野嶺地,又是渾身冰寒徹骨,想到“墓”這個字,他不由得打了個冷噤,才回向領隊搖了搖頭。
里面沒人?
王陽右眉頭緊皺。多年行商經驗告訴他,這宅子古怪不宜接近。可是他分明記得,附近五十里之外都沒有人家了。想找個能容納近二十輛大車、四十余人的巨大山洞也不現實。
過了這個村,真的就沒有這個店了。
此時,他著實后悔為何要貪功趕路。雖然最終會誤了交貨的時辰,但好歹人馬安全。
邊上的車隊成員都有些躁動了,因為這個時候,宅子里面居然飄來一陣又一陣香氣。
那是食物的味道。
鼻子再靈光一點的,就能聞出肉類在滾油中被逼出來厚重的香氣;唔,又有一種味道腥里頭透著鮮香,莫不是燉煮了河魚?
當然,所有說不盡道不明的氣味里面,最勾得這幫風餐露宿、刀頭舐血的漢子饞蟲躁動的,當然還是美酒的香氣!
那應該是灶里剛剛溫好的黃酒,另有辛辣氣味,應該是加入了切得纖細的姜絲,可起祛寒之兒。對于立在野地里挨風吹雨淋的商隊成員來說,這誘惑哪里抵擋得住?
不知道多少人悄悄咽著口水,其中就有幾個大聲道:“頭兒,快進去吧!要是有人,再付點錢就是了!”
立在暴風雨中,那真叫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何況還有越來越大的冰雹伺候。現在眾人將隨身的包袱都頂在頭上,以保護顱骨不被砸傷,牲口腦門兒上也蓋上油氈和破布當作墊子。可是這樣又能堅持多久?在冰寒的風雨當中,人類的體力很快就會流失。
他們需要烤火,需要熱水,需要食物!
大伙兒說得沒錯,要是這宅里有甚不對頭,直接退出來便是。王陽右努力壓下心底不安,揮手低喝一聲:“行了,進去吧!”
暴雨天,手下聽不見他說話,卻看得懂這手勢的意思,都是歡呼一聲,同時當啷一聲執出了兵器,嚴陣以待。有三、四個手腳敏捷的當即爬過屋檐,跳到前廳,抽走大門的閂栓,將銅皮大門從里面打開。
大家在雨里站得夠久了,立刻驅馬趕車,整支隊伍魚貫而入。
大門后頭是長長的綠庭,原本錯落扶疏的草木在大風中頻頻點頭。這居然是五進五落的大宅,過了前頭兩進,除了園景之外,兩邊就是廂房了。
燈光,就從許多屋子里透出來,尤其主廳,燈火通明。可是紙窗上空空蕩蕩,沒映上半個人影。
大家捏緊手中武器,奔去了檐下避雨,在宅中四處探索起來。
王陽右既然已經進來這里,也就不再多想,一連串指令了下去:“楊三兒,你這隊十人分頭去偵察后宅和院子,找不著活人,找到活雞活狗也行。”
接著他又點了隨隊的廚子,命令道:“方才聞到香氣,廚房里應該有吃的,你帶人手去廚房找找,順便弄點水給大家伙燒些姜茶。這鬼天氣里呆得久了,鐵打的身體也要生病!”
他又叫人去柴房里搬柴薪給眾人取暖烘衣,這時有伙夫轉到后院去,在后門邊上現了馬廄,因此貨物和牲畜也有地方安置了。
一通忙活下來,先前去偵察宅子的楊三兒回來了,對著領隊直搖頭:“找過了,宅子里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