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高燒？”霍紹恒的眉頭難得地皺了起來，“那是體內有感染？還是骨頭沒有接好？或者脊柱有病變？”
他一眨眼就說出幾種可能，陳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懂得還真不少……”
“快診斷，別廢話。”霍紹恒走過去俯身探了探顧念之的額頭，確實火燙火燙的，她的臉色緋紅如霞，如果不是在發高燒，真算得上明艷不可方物。
不過就算病著，她躺在床上的樣子，也有種曇花一現的脆弱美感。
霍紹恒沉默地移開視線，看向墻角的瓶架。
陳列拿出儀器，接在顧念之額頭上，再掛上吊瓶，本來想給她輸液，但想了想顧念之的體質，又改變了主意。
用手推推鼻梁上快要掉下來的圓圓的眼睛，陳列訕笑著試探問道：“霍少，要不再觀察一下？念之發燒的溫度目前還在可控范圍內……”
霍紹恒瞥了他一眼，指著他儀器上的一個數字，“發燒接近40度了，你跟我說還在可控范圍？我雖然不是學醫的，我也知道發燒超過39度已經是高燒，時間過長，會燒壞腦子。——你是嫌她太聰明了？”
“不不不！當然不會！我是那種人嗎？！”陳列急忙反駁，“念之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對她不負責任？！但是她的狀況你也知道，你記得上一次她中了H3aB7？一直暈迷了兩個星期，中間也是屢次高燒，我都沒有給她輸液，是讓她自己扛過來的！”
“什么？！”霍紹恒又露出了極少出現的震驚神情，“你居然敢這么做？！你不記得你在我這里立過軍令狀吧？！”
“我當然記得。”陳列對顧念之的體質極為好奇，作為一個優秀的醫學奇才，有顧念之這樣一個特例在他面前，他能忍住不把她解剖了已經是對她有了親情，“可是你別忘了，當初為了你媽媽的病，我們也是達成過協議的。”
霍紹恒沉默下來，他看了看顧念之，又看了看陳列，兩手插在褲兜里，筆直地站在顧念之病床前，沉默了許久，才說：“……控制在40度以內，如果再高，必須先降溫。”
“當然當然！”陳列見霍紹恒默許了，忙不迭地連連點頭，“我會親自看著她，不假他人之手。”
霍紹恒找了個位置架起腿坐下，一手放在沙發扶手上，淡定地說：“不勞陳大國手大駕，我會親自看著她。”
陳列一曬，知道霍紹恒這是信不過他了。
不過這樣也好，說實話，陳列都有些信不過自己。
在顧念之身上體現的醫學奇跡面前，他能管住自己，不把顧念之當小白鼠研究嗎？
至少有霍紹恒坐鎮，打死他也不敢對顧念之怎么樣。
因此陳列一點也沒反對，笑著說：“行，我給你泡杯茶？”
“你別管我，去看看念之怎么樣了。”霍紹恒朝顧念之那邊抬了抬下頜。
陳列坐到儀器后面，開始專心做記錄。
陳列的推測很準確。
周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樹梢照到病房百葉窗上的時候，顧念之醒了過來。
她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里撈起來。
渾身酸軟無力，連說話都覺得費力。
因此她沒有說話，只是哼唧兩聲，口很渴，嘴干得很厲害。
她的聲音非常細小，像小奶貓剛睡醒時候從喉嚨里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霍紹恒撐著頭，在病房的單人沙發上打盹。
顧念之的聲音一響起來，盯著儀器的陳列都沒聽見，霍紹恒卻聽見了。
他微微一怔，睜開雙眸，視線正好落在他正前方病床上顧念之臉上，看見了她微微顫動的長睫。
“念之？”霍紹恒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顧念之病床前，躬身下去，又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她確實退燒了，只是頭上汗津津的，頭發擰成一縷一縷，全是汗濕的痕跡。
“陳列？念之好像退燒了？”霍紹恒扭頭看向陳列。
陳列瞪著眼睛坐在儀器前，其實意識已經模糊了，他處于半睡眠狀態，霍紹恒又吼了兩聲，陳列才猛地跳了起來，“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要給念之掛水嗎？！”
霍紹恒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去用冷水洗把臉，再來看看念之。”頓了頓，又說：“她好像退燒了。”
陳列全身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沖到顧念之病床前，開始擺弄儀器，查看昨夜的記錄。
儀器記錄上顯示得清清楚楚，顧念之昨夜的體溫一度達到逆天的42度！
但很快降了下來，然后一路平穩，最后回到正常體溫。
整個過程，大概是六個小時。
一般人這樣發燒，絕對不會變傻，因為直接燒死了。
而顧念之呢？
陳列心里砰砰直跳，慢慢彎腰下去，拿著聽診器貼在顧念之胸口。
還好，顧念之心臟跳動平穩有力，不僅活著，還很健康……
再查她的脈搏，和她的心臟一個頻率，都是健康的表現。
陳列直起腰，目光無意中落在顧念之崴了的左腳上，愕然發現那腫起來的腳踝……好像已經恢復正常了。
退燒退的這么快，還不算逆天，可因為脫臼和韌帶拉傷腫起來的腳踝一夜之間就恢復正常，這就有些不好解釋了。
陳列為難地撓了撓頭，又看了看那些極為珍惜的記錄，一咬牙，對霍紹恒說：“霍少，你看看這些記錄，然后拿去銷毀吧。”
“為什么要銷毀？”霍紹恒淡定地接過來看了一眼，很快揉成一團，“……燒了吧。”
再看看儀器，“這些儀器里面有記錄嗎？”
“……應該有，但我讀不出來。”陳列拿下眼睛，緊張地擦了擦。
“儀器公司能夠讀出來？”霍紹恒再次確認，一邊走到儀器邊上，開始擺弄那些按鈕。
“對，應該是。”陳列的額頭又一次冒出了汗。
他真正確定了，這些記錄絕對不能公開，甚至不能讓軍部最高委員會那幫人知道了。
這件事一旦泄露出來，顧念之的自由生活，肯定就終止了。
“那好。”霍紹恒說著，手指靈巧地在那些儀器的電源線里擺弄了兩下，最后抽出里面一紅一綠兩根線，對齊碰了碰。
只聽呲的一聲響，這屋里所有的監控儀器全部因為電源短路被燒毀了。
一股股黑煙冒起，電源線焦臭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整間病房，屋里的火警探測儀立刻發出尖利的叫喊聲。
霍紹恒扭頭問陳列，“念之現在能起床嗎？”
顧念之脊柱受傷，本來是不能搬動的，要在病床上躺十天半個月。
可觀察到顧念之昨夜的愈合情況，陳列只是做了個手勢，嘴里張了張，有氣無力地說：“你可以試試……”
探測儀的叫聲在持續，門外已經傳來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是警衛員們和醫院的執勤人員過來“救火”了……
霍紹恒當機立斷，彎腰將固定顧念之的那些皮帶全都解開，然后抄手抱起她，“念之你忍忍，我帶你回家。”說著，他抱著她快步走出病房，往電梯走去。
陳列跟在他后面沖了出來。
一群穿著消防服的消防戰士和他們擦肩而過，拿著滅火器從外面沖進病房，朝著那正在冒黑煙的幾臺儀器猛地噴了過去。
霍紹恒抱著顧念之進電梯的時候，抬起眼眸看了看正對電梯的病房，里面到處都是滅火器噴出來的白色泡沫，將整間病房裝點得如同堆了白雪的山洞。
陳列站在他身邊，沒好氣地說：“看什么看！這些儀器多貴你知不知道？就這樣給毀了……”
“我賠你。”霍紹恒簡短地說，“全套瑞士醫學儀器，全新，我個人出資，不會讓國家受損失。”
“哈哈，就等你這句話！”陳列高興地捶了霍紹恒胳膊一拳，“我早就想換新儀器了，托念之的福，哥哥我也鳥槍換炮了！”
霍紹恒瞅了他一眼，正要說話，感覺到胸口有個小小的力度在拽他的衣領。
垂下眼眸，見正是顧念之已經醒了，睜著一雙漫畫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虛弱地在說：“……放我下來，我沒事了。”
霍紹恒還是沒有說話，因為陳列已經搶著問道：“念之，你的后背不疼了？你感受一下？或者輕微地動一下？”
顧念之抱住霍紹恒的脖子，在他懷里扭了扭，依偎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說：“已經不疼了。就是好累，骨頭都酸了。”
“那就沒事了，你這是高燒之后的正常反應。”陳列差一點手舞足蹈，嘴角咧得大大的，都快從左耳咧到右耳。
他對霍紹恒使了個眼色，“沒事了，霍少你放她下來自己走走看。”
見霍紹恒不善地橫了過來，陳列馬上又改口：“讓她下地站一站也好，就站一下，然后你再抱她回去。”
霍紹恒垂眸征求顧念之的意見，“你能行嗎？不要逞強，不能動沒關系，我會照顧你。”
顧念之確實沒有什么不舒服了，除了全身酸軟，聽陳列說她昨晚發過高燒，那就是了，這種感覺，正是高燒之后的正常現象。
顧念之咳嗽一聲，仰頭看著霍紹恒，“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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