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我們自己先找找吧。我不是很相信這里的警察系統。”
另外兩個律師表示附議。
“我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來這里專門代表自己的當事人控告德國的警察系統和政府部門,我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報警,以免是誤會一場,也不要將事情弄得滿城風雨。”史密斯搖了搖手指,“這樣吧,我們先去找酒店要這十天的監控錄像,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
他們亮出律師身份,向希爾頓酒店索要監控錄像。
希爾頓酒店方面的管理層雖然不太愿意,但看在美國最大律所面子上,還是將這十天來酒店大門口和后門的監控錄像當人情一樣給他們復制了一份。
這些監控錄像不涉及客戶的隱私,給他們看也沒關系。
可只給大門外的監控錄像,四個人當然不滿意。
萬一顧念之是被酒店內部的人害了呢?
這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比如幾年前發生在美國紐約非常著名的一個案子,就是一個年輕女子突然失蹤,最后被發現赤身裸體死在她所住酒店樓頂的一個蓄水池里,那蓄水池有兩米高,還蓋著非常沉重的水泥蓋子,需要幾個壯漢一起才能掀開這個水泥蓋,但是卻被紐約警方判定為“自殺”……
這四個人都是美國比較有名的律師,因為見過太多警方內部的亂象,他們沒有盲目相信警方的能力。
而且顧念之在這個當口突然失蹤,也太微妙了,他們更不敢相信德國警方。
史密斯冷著臉對希爾頓酒店的安保總監厲聲道:“如果我們的同事在你酒店內部出事,這個責任你擔當得起嗎?!——我可以保證,她如果真的在這里遭遇不幸,你希爾頓酒店會在全世界都開不下去!”
希爾頓酒店的安保總監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瞪著這幾個氣勢不凡的律師,最后不情不愿地請示了上司。
希爾頓高層為了息事寧人,特批同意將酒店內部各層走廊的監控錄像也復制了一份,給這四個美國律師查看。
有了酒店內外的監控錄像,史密斯他們自信不會有遺漏了,于是四個人各分配一部分錄像帶,連夜開始工作。
大家目不轉睛看了一夜,眼睛都看紅了,卻只看到顧念之十天前一大早離開酒店的身影。
不過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她坐的是他們的商務專車離開酒店的!
從那一次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看見她回來過。
她離開的時間和她門卡最后使用的時間也對得上。
史密斯的精神振作了一些,馬上打電話給他們商務包車的司機,裝作有急事的樣子,讓他立刻來酒店,說有重要事情要請他幫忙,價錢另算。
專車司機高興極了,五分鐘之內就趕到他們住的希爾頓酒店。
史密斯他們請他來到酒店房間的小會議室,悄悄開了手機視頻錄像,狀似無意地問他:“……請問你是不是十天前送顧律師出去了?去哪兒了?”
那司機忙說:“哦,是啊,我記得,顧律師說要去國王湖看朋友,請我送她過去,那里離慕尼黑大概兩小時車程。”
那司機說完,不等史密斯繼續問他,又說:“顧律師是怎么回來的?她另外叫了車嗎?她說只待一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在那里等了她兩天,她都沒有打電話,是玩得太開心忘了回家嗎?”
剛說完,那司機意識到說錯話了,馬上又改了口:“哦,不對,是待十天,我忘了,是十天……”一邊說,一邊狡黠地瞇著眼睛,躲避史密斯他們的視線。
他心里懊悔極了,過了這么多天,這幾個律師才問他當時的情況,他一激動,就把當初那人讓他說的話給忘了,把實情給說了出來!
還好他還記得補救,希望這些人不要在乎他的口誤。
“到底是十天,還是一天?!這種事也能記錯?!”史密斯抱著胳膊,皺著眉頭看著那司機。
“過了這么久了,我哪里記得那么清楚?”這司機很是狡猾,小心翼翼地問:“顧律師回來了嗎?你們可以親口問她啊?”
“如果她回來了,我們還會問你?”史密斯瞪了他一眼,“好好想想,顧律師到底是跟你說的一天,還是十天?!”
這司機聽說顧念之并沒有回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有些害怕了,又權衡了一下,咬牙說了實話:“……好像是一天,對,應該是一天。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她。”
四位律師聽完,都是:“……”
不會吧?
首先,顧念之給他們的短信說的是要出去十天,但她親口跟司機說只有一天,而且還說晚上就回去,會打電話讓他去接她!
到底是十天,還是一天,這就是第一個矛盾的地方。
然后失去消息之后,顧念之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從不斷的轉接留言信箱,到最后“電話不在服務區”。
不尋常,太不尋常了。
到了晚上,他們四個人在史密斯的房間里會面,臉色都很嚴峻。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他們還是不得不承認,顧念之,應該是失蹤了。
肯定不是自己走失,而是著了誰的道兒!
能著誰的道呢?
顧念之是華夏帝國的公民,來德國是專門打官司的。
如果說得罪人,那就只有塞斯那一家無法無天的土皇帝了!
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大家的意思。
雖然律師只是代表當事人打官司,跟對方并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但因為做律師這一行跟法律直接掛勾,實在是太能拉仇恨了,所以被告害原告律師,或者原告害被告律師都是常有的事。
“難道是塞斯家?他繼父約克可不是善茬。”一個律師冷聲說道,“他的背景我們都調查過了,絕對不干凈。”
“別忘了,塞斯也逃跑了。雖然醫院報告是九天前,但那是他們發現他逃跑的時候。如果把他正式逃跑的時間稍微往前推一推,說不定跟顧律師失蹤的時間是吻合的。”史密斯第一個想到這種可能,心中不寒而栗。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那天他和顧念之去醫院看受了重傷的塞斯的時候,塞斯盯著顧念之的眼神實在有些不正常……
“啊?真的跟塞斯那個變態賤人有關?!那可怎么辦?!”
塞斯是個什么樣的人渣,沒人比他們這些知道黎海清案件細節的律師團清楚……
“給何大律師先打電話吧。跟他說清楚之后再報警。”史密斯揉了揉額角,“不能再拖了,到現在都沒有顧律師的消息,我很擔心……”
擔心什么,大家對視一眼,都是心照不宣,但是沒人敢把那個可能說出來,好像一說出來,他們的擔憂就會成真。
而只要不說出來,顧念之就會是安全的一樣。
大家都在心里祈禱,希望這樣絕望又恐怖的事不要發生在顧念之身上……
他們雖然跟顧念之私交不多,但一個多月來在公事上大家很合拍,也很欣賞這個努力又聰明的華夏帝國女律師,真的受不了她會出意外。
“連律師他們都敢動!我看這德國的司法系統真不是一般的黑!”
四個人商議完畢,由史密斯當場給何之初打電話。
可是他足足撥了一個小時何之初的號碼,得到的永遠是他的留言信箱消息!
另外三個人非常驚訝,也紛紛拿出手機,撥打何之初的號碼。
他的個人手機、工作手機、工作電話,甚至連華夏帝國B大教授樓的電話都撥打了,沒有一個電話真正打通了,都是留言信箱!
史密斯瞪著自己的手機,嘟噥說:“……不是說回家了嗎?這是回哪兒去了?南極?還是北極?電話都不接……”
“算了吧,史密斯。”幾個同事安慰他,“我們休假的時候不是一樣嗎?工作電話、電郵都不接、不回的。”
這才叫度假,不然干嘛要度假?直接加班不是更好?
一個律師還加了一句:“再說何大律師說他最晚兩周也就回來了,還差四天就是兩周,到時候再看。”
史密斯想想也有道理,可是顧念之的事不能再等了。
“這樣吧。”史密斯躊躇了一會兒,“我們還是得報警,還有,顧律師是華夏帝國公民,她出事了,得通知他們的大使館。”
如果顧念之是美國公民,他們早就找上美國大使館了,可惜她不是,只有找華夏帝國駐慕尼黑大使館。
幾個人討論一下先后順序,最后決定他們分成兩撥,同時出動。
一撥去報警,一撥是華夏帝國駐慕尼黑大使館報信。
史密斯跟警方打交道比較多,他和另外一個律師就去警局報警。
還有兩個律師略懂華語,就去華夏帝國駐慕尼黑大使館。
“你們說什么?你們的律師失蹤了?!”慕尼黑警局負責失蹤人口案件的警官用一副“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看著史密斯和他的同事。
史密斯前些天才為了塞斯從醫院逃跑的事天天泡在慕尼黑地區警察局,督促他們趕緊派人手抓逃犯,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悉他了。
有些警察理解同情他,但也有些警察討厭他,認為他在這里干擾他們工作,而且他們的控告抹黑了德國警察的名譽,對他很不友好。
現在看見他來報案,有幾個警察就懷著幸災樂禍的心理,不斷刁難他們。
史密斯被他們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沒有絲毫辦法。
“失蹤?你們以為失蹤這么好立案?如果她是未成年人,失去聯系24小時,確實能報失蹤,但不幸的是,她已經年滿十八歲,是成年人了,所以……”慕尼黑地區警局的人打著官腔不肯接受史密斯的報案。
史密斯冷笑,雙手撐在那警察的辦公桌上,直視著他渾濁的灰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哦?現在你們認為十八歲就成年了?那你們同僚局長的公子,怎么21歲了還被你們說成是未成年?!你們德國的法律,不是說22歲才成年?!你告訴我,我是打了個假官司!還是你們德國出臺了一套假法律!”
論耍嘴皮子掰法律條文,這警察哪是美國精英律師的對手?
這警察被史密斯懟得滿臉通紅,一時下不來臺,惡狠狠地捶了捶桌子,說:“我說她成年就是成年了!至于你們打的官司,問法官去!關我什么事?!”
“就是啊……失蹤也許只是個誤會,你們的同事都已經是執業律師了,至于這么急吼吼地來報案嗎?”警察的同事也在旁邊幫腔,“還有,失蹤這種案子只能直系親屬來報,你們誰是她的直系親屬?”
看見這些在法庭上趾高氣昂的律師吃癟,警察們心中還是暗爽。
有太多次,警察們辛辛苦苦抓的嫌疑犯都被巧舌如簧的律師給開脫了,不能定罪。
但是他們也不想想,律師也幫過警方和檢控方很多忙,幫他們給嫌疑犯定罪。
只能說,有些人只記得別人對自己的不好,而對自己的好,都被他們忘得一干二凈。
史密斯被警察們堵了回去,他也不是吃素的,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他義正辭嚴地說:“正因為你們說我的同事已經是成年人,所以有關她的報案,不需要直系親屬。我看你們也是信口開河,什么法律條文,在你們來說都是狗屁。什么時候需要用來搪塞,就隨便抓一個出來,根本不管你們自己的話是不是自相矛盾!”
“咦?跟我們講道理?你不知道我們是警察?是暴力執法機構,不是講道理的機構嗎啊?!”辦公室里的警察齊齊翻了個白眼,“想講道理,去法庭吧。——門在那邊,好走不送!”
“你們怎么能這樣?!我們奉公守法,遵循法律程序來報案,你們居然這幅態度?!”史密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想過后果嗎?”
“什么后果?我們也是奉公守法,按法律程序辦事。法律從來沒有說過同事可以當直系親屬報案!”
史密斯和同事只好憤然離去,再想辦法。
另外兩個去華夏帝國駐慕尼黑大使館報信的律師受到的待遇比史密斯和他同事好多了。
兩人在接待室一說是黎海清案的原告律師辯護團,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立刻非常熱忱地請他們進去。
來到大使館的小會客室,大使館的副領事親切接見了他們。
“你們是美國律師團的成員吧?真是謝謝你們的精彩辯護,為我國的留學生被害案伸張正義,我們會記得你們的。”副領事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保養得不錯,看上去只有四十出頭的樣子。
兩人忙謙虛了一番,然后說:“我們這次來,是為了我們律師團的顧律師,她也是你們華夏帝國的公民。”
“哦!是顧律師啊!對對對!她很厲害啊!我聽了她的法庭庭辯辯詞,那英語真是說得溜兒,一點口音都沒有!標準牛津腔!”這副領事笑呵呵說道,把顧念之也極力夸獎了一番。
這兩個律師見這副律師給力上道,馬上趁熱打鐵:“是啊是啊!她很厲害,雖然年紀輕輕,但是聰明得不得了,又努力,這一次的庭審辯論,她是主要出庭律師,老道得不得了。”
“哈哈哈!我們國家的女律師確實很厲害!”副領事聽了高興得合不攏嘴,不過他也沒忘記剛才這兩個美國律師說的話,便問道:“你們剛才說是為她而來,是怎么回事啊?”
“是這樣的。”兩個美國律師嚴肅起來,一個律師先開口:“十天前,顧律師跟我們說,她要出去見一個朋友,說十天后回來。結果這十天,我們打不通她的手機,每一次打過去,都是轉接到留言信箱。昨天打她的手機,更是出現手機不在服務區的現象。我們擔心……”
另一個律師接著說:“我們覺得有問題,就找了一些人調查顧律師的去向,結果找到我們的包車司機,他說十天前,顧律師親口跟他說去國王湖那邊游玩一天,晚上會打電話叫他接他。但是那個司機等到現在,也沒有等到她打電話過來!”
副領事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收斂了笑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你們的意思是……顧律師……?”
“……失蹤了。”兩個美國律師一起說道,“我們的另外兩個同事已經去慕尼黑地區警局報警,我們兩人特意來通知你們一下,你們畢竟是顧律師國家的大使館,對你們國家在海外的公民有保護的義務。”
“這是自然。別說她是受白部長委托,來德國為了同胞打官司的律師,就算是一個普通留學生或者勞務人員,我們大使館都義不容辭!”副領事拍了拍桌子,“你們把顧律師的資料填一下,我馬上跟國內聯系,看看他們是什么章法。”
這是第10更五千字,后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