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紹恒說得這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陳院長和肖將軍居然被他說服了。
從剛才的震驚、混亂和悲慟中恢復過來，陳院長對自己的行為非常羞愧。
她忙向霍紹恒道歉，“霍少將，剛才是我冒昧了。我也是一時糊涂。本來是不信的，但是去了重癥監護室，看見小夜那個樣子，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沒關系，您沒錯。”霍紹恒溫言安撫陳院長，“錯的是那些利用人們的困境，玩弄人心挑撥離間的人。您想通就好。”
陳院長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霍少將，小夜她這一次受了這么重的傷，又無法復原，我想，等她情況穩定了，就轉業吧。”
“這個問題，等肖上校傷好之后自己決定。”霍紹恒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你們兩位不要太傷心了，好好保重身體。肖上校還年輕，以后就算轉業到地方，也有大好的前程。”
霍紹恒的話，給肖將軍和陳院長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
這樣一想，好像也不錯。
總之女兒沒有生命危險，也不至于殘廢，就是不能再跟男人一樣沖在最前線做那些危險任務了。
腦子轉了過來，心情也跟著好轉。
也許因禍得福呢？
兩人想開了，也不再強求，互相扶持著，告辭離去。
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陳列從霍紹恒背后探出頭來，突然說：“姑媽姑爸，你們也不要太難過了，你們不信別人，總得信我陳列。我的本事你們是知道的，說不定我就能讓肖夜復原痊愈，這在世界醫療史上也是有過先例的。”
“你這孩子，就知道哄姑媽開心。”陳院長回頭，朝陳列苦笑著搖頭。
陳院長和肖將軍走后，霍紹恒坐到陳列辦公室的沙發上，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查那個給陳院長發短信的電話號碼。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正常，很普通的電話號碼，看頭幾位數，應該是屬于C城的一個電話號碼。
一路追查下去，發現這個電話號碼屬于C城城鄉結合部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修車鋪。
霍紹恒立即命令C城特別行動司的人連夜趕去這個修車鋪，結果沒有任何收獲。
因為這個小修車鋪已經有半年沒有人住了，里面的電話恰好前些日子因為欠費停機了。
霍紹恒看見這則消息，立刻明白這是有人黑了電訊系統，利用這個修車鋪的電話號碼發了一條短信而已。
至于是誰發的，那就難查了。
茫茫人海，全球幾十億人都有可能，查得出來嗎？
他把手機放了回去，起身要走。
霍紹恒剛才查發短信的電話號碼的時候，陳列一直默不作聲，見霍紹恒要走了，才出聲說：“霍少，你是君子嗎？”
霍紹恒垂眸看著他，“你是第一天認識我？”
陳列悻悻地聳了聳肩，“就知道你丫的不是君子……”
霍紹恒沒理他，繼續往門口走去。
陳列再次叫住他，“霍少，我們不能談一談嗎？”
霍紹恒在門口停下腳步，兩手插在褲兜里，淡淡地說：“有什么好談的？你盡自己的努力救治肖夜，能恢復到什么程度，看她的造化。”
陳列咬了咬牙，一拍桌子，從辦公桌后沖出來，大著膽子對霍紹恒說：“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如果你當不知道，我就當你默認了！”
霍紹恒沒有回頭，但也沒有出聲。
陳列的辦公室里一時安靜無比。
外面是醫務大樓長長的走廊，夜深人靜，一個人都沒有。
“霍少，不管發短信的人有多么居心叵測的心思，但有一條是對的，我們說不定真的有資源，可以讓肖夜痊愈。”陳列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
他站起來，將辦公室的門關緊了，又關了辦公室的監控和燈。
黑暗中，霍紹恒默默垂頭，拿著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緩緩抽了一口。
陳列站在他身邊，眼望著他手里那一星煙火，聲音更輕了，“霍少，你想想肖夜……她才二十九歲，為特別行動司賣命十年……你能救她的……”
霍紹恒面無表情，淡淡地說：“能救她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是念之。”陳列兩手插進自己的衣兜里，站在霍紹恒身后，一字一句地說：“我想求你，用念之的骨髓樣本，救肖夜。”
“我知道念之的基因有強大的修復功能，我用她的骨髓提取的基因，救過你媽媽……”
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霍紹恒手里夾著煙，沒有再抽了，他靜默許久，說：“你又想利用念之，創造醫學奇跡？”
陳列窒了窒，縮著脖子往后退，“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試一試。——念之的骨髓我這里還有一份樣本……”
“那你是什么意思？”霍紹恒依然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但是語氣里有股說不出的壓力，陳列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陳列，你心知肚明，這一次的情況，跟宋女士那一次能一樣嗎？”
上一次對宋錦寧，是修復基因。而肖夜這里，是要直接修復肢體。
兩者有著本質的不同。
雖然他們都知道顧念之的自愈能力很強，但并不確定，這種自愈能力可不可以像基因一樣，傳遞到別人身上。
一旦成功，陳列和霍紹恒不敢想像后果到底會怎樣……
霍紹恒低沉如鐘罄般的嗓音在黑暗中再一次徐徐響起來，像是在問陳列，也像是在拷問自己：“如果你利用念之，讓肖夜復原，那么以后，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找你，讓你幫他們復原。——你要怎么做？”
之前宋錦寧那樣的病，一千萬人里也找不出一個這樣的病例。
因此他們就算醫治好了宋錦寧，還可以用“醫學奇跡”來遮掩，也不大會遇到同樣的病情，需要陳列重復醫治。
但是肖夜這樣的傷勢，對于普通人來說，都能遇到。
傷筋動骨，骨折骨碎，肢體損傷，器官老化。
如果有一種治療方法，能讓你擺脫以上病痛，讓你復原，你會選擇不做嗎？
陳列一步步后退，說不出話來了。
“在你心里，念之是不是自始至終只是一只小白鼠？”霍紹恒淡淡問道，語氣里有著深深的疲憊和自責。
陳列有些臉紅，但又不甘心被霍紹恒問倒，他低吼，“當然不是！我這么多年對念之怎么樣，你不知道？”
但他又放軟了聲調，哀求道：“但是肖夜是不一樣的……她是為了念之受的傷……如果念之在這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獻出自己的骨髓！”
“是啊……”霍紹恒面無表情，如同一尊冰雕，“就因為她善良，因為她不會拒絕，所以有困難，就可以找她做小白鼠，還要她自愿……”
“你怎么不找我？不抽我的骨髓？讓肖夜去保護念之，是我的決定，不是念之要求的。如果你們認為讓肖夜保護念之受傷，是欠了肖夜的人情，那就由我來還。”
陳列瞪著霍紹恒，“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如果你的骨髓跟念之的一樣有效，我當然找你不找她。可是你的骨髓沒用啊……”
“因為她的有用，你就可以用？”霍紹恒終于回頭，看著陳列，“你真的想過這樣做的后果？”
這樣下去，顧念之體質的秘密遲早保不住，會被大家知曉。
那時候，她就真的成了一只小白鼠了。
“所以，你是要用念之的自由，去換取肖夜的自由，是不是？”
霍紹恒看得很清楚，就因為看得清楚，所以更加痛苦。
他突然明白了對方這一招又一招后面的險惡用心。
本來以為他們不殺肖夜，是那些人手下留情，不濫殺無辜。
現在他確信，不殺肖夜，并且還用短信通知肖夜的父母，目的自始至終都是為了顧念之。
為了揭穿她體質的秘密，讓她就算被找回來，也無法繼續再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在他們中間。
他們的目的，恐怕是要徹底剝奪她作為普通人的身份，剝奪她作為普通人的尊嚴。
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徹底變為奇貨可居的小白鼠。
可問題是，就像那四輛車的大坑一樣，霍紹恒發現自己還是不得不跳。
陳列剛才說的很清楚，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肖夜失去被徹底救治的機會。
霍紹恒覺得自己比陳列好不了多少，甚至比陳列更過份。
因為他才是顧念之傾心相愛的戀人，是她最信賴依靠的人。
可是這一刀，卻得由他狠狠扎下去。
他真是虧欠這個姑娘太多了……
霍紹恒抽了一口煙，不動聲色地問：“你那里還有多少念之的骨髓樣本？”
陳列搓了搓手，不好意思了，“其實沒多少了……而且我只是一個猜想，并不知道對肖夜的傷勢能不能起作用。”
“這一次用了之后，是不是就沒有了？”霍紹恒轉頭看著他。
陳列點了點頭，心里也是不忍，抬手拍了拍霍紹恒的肩膀，“就那么點兒了，要做培養，要一點點實驗，就算能起作用，也要個一年半載，所以你別想得太嚴重，我有分寸。”
他撓了撓頭，接著說：“你也別想太多，其實未必能成功。你看那個發短信的人也只是在試探，如果真的可以，他絕對不會說什么‘特殊資源’這種模棱兩可的話。”
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1439章《后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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