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甲板上吹著涼涼的風，海面靜謐溫柔，月色如銀緞，滿天星子是一顆顆墜在暗藍色天幕上的鉆石，晶瑩閃爍。
這樣美好的夜晚，他們卻都沒什么心情欣賞。
霍紹恒扭頭看了一眼，“宋女士，大雄和小澤在說什么量子力學？還說跟念之和何教授的情況比較像？”
宋錦寧走到他身邊，雙手握著船舷的欄桿，想了一下，說：“是說我發現的超強磁場引起景物重疊的現象？”
霍紹恒：“……”
陳列撓了撓頭，“好像是吧？他們在說，是不是……何教授和念之……也被重疊了一下……”
所以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宋錦寧扯了扯嘴角，“他們可真能想。”
頓了一下，視線移到海面，開始解釋說：“我之前可能沒說清楚。”
“首先，量子力學更多的是闡述微觀世界的現象，而宏觀世界的現象，不能直接生搬硬套這套理論。”
看著霍紹恒和陳列兩人都默不作聲，宋錦寧知道他們也沒明白。
幸虧剛才在船艙里，她已經聽趙良澤和陰世雄說了有關那個潛艇里小姑娘的事，也知道了這小姑娘可能是真正的顧念之，并且跟他們曾經熟悉的顧念之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DNA說不定都一樣。——雖然現在還沒有測這小姑娘的DNA。
宋錦寧想著陰世雄和趙良澤天馬行空的話，笑了一下，繼續說：“量子力學闡述的微觀世界里，粒子確實可以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地點。但這里說的是粒子，不是宏觀世界的人或者物。”
“我剛才跟他們說小澤拍的照片景物出現糊狀模糊，但是界限清晰的重疊現象，確實是跟這個理論有些像。”
“但是在宏觀世界里出現這個現象，有另外一種解釋，并不能簡單的解釋成同一景物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地點。”
霍紹恒沉默了一會兒，“那您有什么解釋？”
宋錦寧做了個手勢，“如果一定要用宏觀世界套用這個量子力學的理論，那就是薛定諤的貓。”
“當貓在盒子里的時候，它可以同時處于活著和死亡的兩種狀態，就是俗話說的‘既死又生’。”
“但是當你把盒子打開，這只貓被你發現了，就只剩下一種狀態。”
“這個時候，不管它是活，還是死，就只有一種狀態，要么活著，要么死去，不會再有同時既死又活的情況出現。”
“明白了嗎？所以你們如果一定要把何之初和念之的情況套用進來，我覺得是不太適合的。”
“哪里不適合？”霍紹恒明白了一些，心里升起一線希望。
“因為在‘薛定諤的貓’這個理論里，從頭到尾，只有一只貓，不管它是死還是活，又或者既死又活，都是在一只貓身上出現的情況，并沒有出現過兩只貓。”
“而你們現在面對的情況是，何之初出現了兩個，顧念之也可能有兩個。”
“一組何之初和顧念之已經長大成人，一組卻都在少年時候都已經死去，尸骨都被你們找到了，怎么可能跟薛定諤的貓一樣呢？”
“你們到底在想什么？”宋錦寧嘆了一口氣，“我也不信他們是克隆人，所以問題還是出在他們的DNA上。”
霍紹恒皺起眉頭，“可是陳列已經測過他們的DNA，證實跟著我們長大的念之，確實是顧祥文的女兒。”
“如果這個小潛艇里面的小女孩，也是顧祥文的女兒，并且跟念之的DNA一樣，那就是跟何之初和那個十六歲少年的情況一樣。”
“那您為什么說問題還是出在DNA上？”
霍紹恒極為不解。
宋錦寧挑了挑眉，“兩人的DNA真得一模一樣？”
她犀利的目光轉向陳列，“人體的染色體里有六十億個堿基對，你真的完全對照比較過所有的堿基對？包括它們的排列次序？”
“這怎么可能啊！”陳列苦笑，“六十億個堿基對，還要按照排列次序對照比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并沒有將所有的堿基對都進行對照比較，那么你就不能說他們兩人的DNA是完全一樣。”宋錦寧是標準的科學家，非常講究論證嚴密，邏輯嚴謹。
一般普通人嘴里說“一模一樣”，其實是個大致范疇。
但是在宋錦寧看來，如果兩個人真的是連DNA都一模一樣，那么就需要對每一個堿基對都進行對照比較，才能得出這個結論。
少一組堿基對沒有檢測比較，就不能說他們倆是一模一樣的，哪怕外型長得一模一樣也不行。
陳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意思是，要完全對照比較他們所有的DNA堿基對？六十億個堿基對？！”
宋錦寧點了點頭，含蓄地說：“我知道這樣的工作量很大，但是在找到合適的理論進行指導鑒定之前，我們只有用窮舉法。”
霍紹恒眉頭微攏，看向陳列，“你之前沒有用窮舉法進行對照比較？”
“呵呵……”陳列干干地笑起來，“霍少，每個人的DNA里有六十億堿基對。六十億，還加上排列次序，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嗎？”
霍紹恒靜靜地看著他，“這是你的工作范疇，你問我？”
陳列被他說的臉紅，過了一會兒，訕訕地說：“霍少，用DNA測直系親屬關系，和對比兩個人的全部DNA堿基對序列，是兩碼事。”
“說人話。”霍紹恒提高了聲調，“別跟我拽你的生物醫學名詞。”
陳列用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深思說道：“用DNA測直系親屬關系，其實只要測三種特有的MicrosatelliteDNA就可以。”
“通常的做法，是測定父親和母親各含有的三種MicrosatelliteDNA。”
“只要在孩子身上也能找到這幾種MicrosatelliteDNA，就能99.999999確信是親生子女。”
“如果這幾種都找不到，那就百分百確定不是直系親屬關系。”
霍紹恒聽了半天，又消化理解了一下，說：“你的意思是，DNA測直系親屬關系的時候，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有直系親屬關系，一種是沒有直系親屬關系。”
“用這種方法，可以非常準確地排除兩人沒有直系親屬關系的情況，也就是并非親生父子或者母子關系。”
“但是要確定他們之間的直系親屬關系，并不能達到百分百確定？”
“對。就是這個意思。”陳列對霍紹恒點了點頭，“當我比較何教授，和那個十六歲少年骸骨的DNA的時候，也是這么做的。比較的是這些MicrosatelliteDNA，發現它們一模一樣，連那些通常出現的變異節點都一模一樣。但是……”
“但是什么？”霍紹恒的目光犀利起來。
宋錦寧聽明白了，向霍紹恒解釋：“陳列的意思我清楚。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比較少數幾組MicrosatelliteDNA，完全不能滿足我們的測試要求。”
簡單來說，做直系親屬鑒定，只要測隨機三個MicrosatelliteDNA系列就可以。
但是要證明兩個人的DNA是不是完全一樣，就要把他們所有的六十億個堿基對都進行對照比較。
三和六十億這兩個數字對比放在這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后者的工作量和難度，相對于前者當然是幾何級數的提升。
她轉頭看向陳列：“所以你還是應該把他們兩人的六十億堿基對，按照排列次序一一對照比較，才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
因為就DNA本身而言，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其實不大。
那么要真的窮舉所有的DNA對照情況，就需要把六十億堿基對按照原本的次序一一對照比較。
何之初的情況，霍紹恒本來是相信陳列的測試，現在聽宋錦寧一說，好像還有別的情況出現，立刻看向陳列：“你之前沒有做過六十億堿基對排列次序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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