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英,你看那里。”一個女人輕聲的開口,手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玻璃,指著對面廣場外的一幕巨大的電視墻,此時廣告中途,正在播放著一截電影的預告片。
是一個長裙及地,長發垂腰的女子伏案寫信的剪影,燭光下她半張側顏如玉,燭光白晃晃的,邊沿光暈斑斕美麗,打出迷離的感覺。
一滴淚珠從她臉頰滾落,最終掛在她下巴上,折射出彩虹的光澤,一下子吸引住了往來的行人。
電視墻下,有很多人在駐足圍觀,這一段短短的片段,演技層層遞進,最終那一滴淚落在信箋上暈染開來。
鏡頭一換,崔興飾演的男主匆匆趕來,手上那一紙信箋,逐漸化為金色的粉末慢慢消散。
一段約二十秒左右的預告片,哪怕并沒有聲音,僅憑片段,已經足以抓住人的視線。
“這是江瑟的新電影?”
被稱為‘茹英’的女人問了一句,先前說話的女人就道:“是的,這是江瑟新上映的《仙緣》,才剛上映,網上議論挺多的。她的作品大多口碑、評價都很好,今年又拿到了法國電影節的‘影后’,這部《仙緣》才上映就飽受好評。”說話的女人頓了頓,似是低頭喝了口咖啡:“《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我就去看過,跟陶岑合作的,可惜那會兒你懷著身孕,身體又不好,一直在臥床休養,倒是錯過了,不如咱們下午去看看《仙緣》,看預告片也是很有意思。”
‘茹英’應了一聲,兩人結賬起身離去。
咖啡廳里另一個角落中,林惜文與江瑟也約在了這里見面,恰好坐到了這兩個女人旁邊的桌子,聽到了兩人先前的議論。
店里一棵裝飾用的圣誕樹擋住了兩人的身影,以至于先前一直講話的兩個女人竟然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先前議論夸獎的江瑟,就在離自己不遠的隔壁。
“《仙緣》已經參報了華夏國際電影節。”
《仙緣》這部電影上映半個月,票房已經沖破了二十億,在林惜文前幾部作品票房都并不理想的情況下,電影的票房幾乎靠的全是江瑟個人號召力。
這是林惜文繼《北平盛事》之后,再一次拍出口碑、票房皆受稱贊的作品,他有心借這部電影,摘下華夏國際電影節的一座獎杯,為自己的履歷再添一筆戰績。
此時的林惜文一掃幾年前的頹廢,《仙緣》的成功,無疑會再一次奠定他在這個圈中的地位。
江瑟兩次與他的合作,兩次都帶來巨大的收獲,這讓林惜文對她有種非比尋常的感激,尤其是她答應接下《仙緣》時,恰逢她春風得意,而他正落入事業低谷時。
那會兒人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深怕遭他口碑連累,影響票房成績,唯有江瑟惦記舊情,在看過劇本之后就接下了這一部戲。
現在《仙緣》的成功,幾乎也都源自于她的名氣及實力,因為票房的表現出色,使得許多以往不愿投資他電影,怕遭虧損的投資人與他主動聯絡,談及下一部電影的拍攝。
“瑟瑟,多謝你。”林惜文自己都沒想到,當年這個經由顧嘉爾介紹而來,原本并沒有被他放在眼中的女孩兒,數年之后會給他帶來這么多的驚喜:“多的話我不說,將來你要是有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提就是!以后好的劇本,我都給你留著,等你先選才行。”
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吃飯喝酒的朋友多,真正深厚的交情卻難得。
江瑟道:“林導,您太客氣,如果沒有您當時的提攜,可能也未必有我的如今。”
她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林惜文心里清楚得很,《北平盛事》中的‘豆蔻’雖然令她展露頭角,但同樣也因為有她的加入,才使‘豆蔻’這個角色仿佛被注入了靈魂,時隔多年,依舊令許多影迷回味無比。
九月底,《仙緣》以最終二十八億的票房下映,這個數字,代表了江瑟個人對票房巨大的影響力及號召力,雖說《仙緣》的成功有許許多多的因素,除了江瑟層層遞進的演技豐富了角色,增加了電影的可看性,憑一己之力抬高整部電影質感外,還有恰逢江瑟在法國電影節拿回‘影后’的獎杯,又有她早前的盛世婚禮,嫁進裴家這樣的高門,及奪下Melovin的代言,前一年《神的救贖》余蔭……
但無論如何,這部江瑟第一次挑大梁主演的電影票房卻遠超過陶岑挑大梁主演的電影許多。
江瑟成為國內當之無愧的第一女星,實至名歸,再無爭議。
十二月的華夏國際電影節上,媒體直播了這一場盛事。
電影節的現場,許多粉絲早就得知了江瑟要出席電影節的消息,早早就到達了現場,將現場圍得水泄不通的。
主辦方不得不臨時抽調更多保衛,維持現場次序。
明星們依次走上紅毯,現場星光璀璨,明星們各展風姿。
江瑟的車輛,停靠在一側,兩旁有不少保全重重護衛,夏超群一個月前就出了國,在為江瑟的事業開疆拓土,國內的事業她交給莫安琪了。
莫安琪此時不在車中,在與華夏國際電影節的主辦方溝通,車里留著陳善兩個助理及化妝師、造型師等工作人員陪同江瑟。
陳善透過車窗往外看,紅毯兩旁站了許多得知消息之后從外地趕來的粉絲,許多人手里舉著有江瑟名字的燈光牌,在等著江瑟出現。
“主辦方安排了我們最后出場。”
助理早就對江瑟的行程熟記于心,她看了一眼時間:
“安琪姐說大約還有半小時的樣子。”
今晚來的明星不少,紅毯上人也多,許多帶著作品來的劇組成員同時走過紅毯,停在地毯上三三兩兩的任由兩旁的記者拍攝。
華夏資訊的于姿琳看了看時間,今晚已經拍了大半個小時,拍到了不少明星,她問一旁的同事:
“大概這紅毯要走多久?”她有些納悶:
“不是說今晚江瑟也要出席?”
同事也有些奇怪,“江瑟應該是要來的,我跟世紀銀河確認過,也跟她身邊的助理發過消息,主辦方發來的行程表格里,紅毯秀從七點的時候開始,應該八點半結束才對。”同事左右張望,現場人頭攢動,遠處明星的車輛被層層護衛,看不出來哪一輛是江瑟的車子。
“可今晚到了現場之后,主辦方不是臨時通知,將紅毯時間提前半小時了嗎?”
這會兒已經是七點四十五分,照原本行程的預定,走紅毯提前半小時后,預計八點半結束的紅毯,應該在八點結束才對。
此時離八點還有一刻鐘的時間,無論如何,江瑟就是沒有走紅毯,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遲遲沒有現身。
“我聽到那邊一些為了江瑟而來的粉絲有些著急,有人試圖想要聯絡主辦方,問問詳情。”
華夏資訊于姿琳與同事正在為此事竊竊私語的時候,紅毯之上,保安已經開始準備清人。
這樣的情景,有些出乎了眾人意料之外,大部份明星已經進入了會場之內,但是至今為止,在華夏國際電影節上最引人矚目的江瑟仍未現身,這個時候保安就清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于姿琳瞪大了眼,對這樣的情況有些詫異,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跟主辦方討一個說法,但都遭到了主辦方的拒絕。
一些粉絲十分氣憤,江瑟還沒有來,但看這架勢,華夏國際電影節的紅毯,仿佛已經不允許明星再在紅毯上停留,幾個站著不走,等著工作室、記者媒體拍照的明星都被保安禮貌的請進了大廳。
“這是怎么回事?”
“今晚江瑟還來不來了?”
“江瑟還沒來,明星走紅毯的情節就完了?”
“主辦方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
現場鬧哄哄的,眾人都感到十分不解,車子中陳善也有些坐不住,頻頻往外看。
紅毯之上,很快就沒有了人,現場工作人員調整著紅毯的位置,那一條長長的紅毯,從禮堂內延伸而出,從重重階梯而下,直直的鋪到了江瑟所在的車子旁。
看到這一幕的人,隱約明白了主辦方的打算,龍行工作室所在的位置,跟著陶岑一起來的新人記者不住的小聲尖叫:
“不會吧,不會吧!”
華夏國際電影節從成立至今,已經將近五十年的光景,舉辦之時,紅毯上明星三五成群,星光璀璨,已經是以往大家都熟悉的情景。
可是主辦方將紅毯清空,獨為一人留位置的事兒,從華夏國際電影節舉辦至今,是從未有過的事!
于姿琳心情激動,現場江瑟的粉絲看到這一幕,亦是緊張無比。
眾人焦急的等待中,八點二十五分左右,終于一切收拾妥當,車里江瑟已經補好了妝,莫安琪為她理了理裙擺,耳機中傳來主辦方工作人員請江瑟下車的提示。
陳善打開車門,眾人矚目之中,當看到陳善出現時,早就熟悉江瑟身邊工作人員面孔的人看到這一幕,爆發出激動無比的尖叫聲與掌聲,迎接著車里的江瑟!
龍行工作室的新聞直播頁面,拿著話筒的陶桃激動得雙頰透紅,因為現場粉絲熱情的呼喚,讓她不得不在主持時,提高了些聲音:
“現在我的身后,是華夏國際電影節鋪設的一條紅地毯。”從廣場處直接鋪設到了頒獎典禮的現場,鋪了將近五十米的長度,紅毯兩側的地板以瓷磚拼出星光的樣子,代表著明星走過的‘星光大道’。
“這條紅毯,歷來是前往參與華夏國際電影節的明星們走過,但此時此刻,大家可以看到,這條紅毯上,已經沒有了別的明星!”她的聲音有些激動,仿佛在強忍著歡喜:
“稍后的江瑟會從這里走向頒獎典禮的現場,主辦方為她空出了紅毯,供她一人通過,這是華夏國際電影節舉辦以來,絕無僅有的待遇!”
正在法國,工作剛告一段落的陶岑也趁著休息之余,拿了手機上網,看到了這一條占據了國內全部娛樂媒體頭版的消息:
華夏電影節為江瑟清場,百米紅毯僅容納‘影后’一人!
華夏電影節為江瑟清場,繼《北平盛事》之后,江瑟靠《仙緣》,拿下最佳女主角獎杯!
華夏電影節成立五十年來,第一次紅毯上僅有江瑟一
江瑟穿著一身珍珠色長裙,身姿曼妙、氣質清冷,她是紅毯上獨一無二的風景,閃光燈下,她微笑的樣子,被相機定格。
這是華夏國際電影節,為顯示對于她的尊重,所給她的獨一無二的待遇!
一旁拿著毛巾與水瓶的助理眼角余光也看到了這一幕,極為吃驚。
雖說知道江瑟如今在國內的地位,但當真正看到這罕見的一幕,依舊久久回不過神。
助理怕陶岑會心中堵塞,有意想寬慰她兩句,卻見陶岑低著頭,將現場的一段視頻點開,江瑟站在華夏國際電影節的領獎臺上,抱著‘最佳女主角’的獎杯,主持人一臉笑意,問她:
“此時此刻,瑟瑟拿到‘影后’頭銜,自然是實至名歸。你是我們心里現場許許多多人的偶像,你的表演讓我們都成為了你忠實的粉絲,在我們心里,你塑造出的每一個角色,你的努力都值得我們敬佩,那我想替大家問一問,在你心中,有沒有什么值得你學習的人和事呢?”
這樣的環節,也就只是一個毫無新意的套路,大多數人的回答,無非也就是感謝恩師發掘自己、感謝父母令自己出生、感謝導演給自己機會,或者說一說早已經離世的經典明星的名字,不會出錯,安全又恰當,陶岑也曾經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這一行里,大家彼此相輕,又哪可能會真說出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陶岑笑了笑,正準備將手機遞還給助理,卻沒想到江瑟拿著話筒,沉思了片刻:
“值得我學習的人和事情太多,學無止境。”她說到這里,頓了頓,主持人又問:“那能不能舉一個例說明?”
“陶岑前輩吧。”
她說出了這樣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名字,甚至連陶岑都驚呆住了,收回了遞出去的手,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江瑟。
鏡頭指向現場的主持人,她也一臉愕然,顯然沒料到會得到江瑟這樣一個回答。
“她是一個我很尊重的人,她教會我謙卑之心。”
陶岑的助理顯然也沒想到會從江瑟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下意識的低頭來看,視頻中,江瑟一手抱著獎杯,一手捉著話筒,認真的在道:
“我跟她合作過,她成名很早,地位獨特,演技出神入化,但她在工作狀態時,依舊非常認真。”她沒有仗著名氣,便不尊重劇組、不尊重劇本,“開機的時候,不論有沒有她的戲份,她都是很早到達現場并很晚才離開片場的人,她的精神,非常值得我學習。”
陶岑的神色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后面的呆愣,她沉默了許久,抿緊了嘴唇,最終化為一點點淡淡的笑意。
“陶姐……”
助理看著她復雜的神情,她的眼中有些釋然,有些欣喜,帶著些許真誠及水光,她仰著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其實有時候有一個對手,也不是那么一件難堪的事,對不對?”
助理怯生生的,不知道她此時是怒還是喜,不敢出聲。
許久之后,助理小聲的喚她:
“陶姐……”
陶岑笑了一聲,將手里的水瓶往旁邊地上一放,問:“劇本呢?”
助理從包里拿出劇本遞了過去,陶岑翻開一頁,助理道:
“您不生氣嗎?”
“我沒有功夫生氣。”陶岑知道助理指的是什么,這樣回答道:“她拿到了法國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獎,我還沒得到呢。”
也許是她這些年站得太高,太習慣了當被人爭捧的紅花,不習慣成為綠葉,所以有競爭的時候,沒有及時的擺正自己的心態,才會在這兩年,失了分寸。
陶岑回想過去,開始反省自己,她總會靠作品、靠成就追上江瑟的,而不是與她爭代言、爭版面、爭新聞、爭資源及其他的。
當年的江瑟可以在《惡魔》得到最佳女主角提名而卻遺憾未得獎的失落中走出,如今順順當當拿到屬于她的獎杯,陶岑不相信自己不可以!
這一刻,助理隱約覺得她一掃心里陰霾,仿佛整個人重新煥發生機,眼里露出大家都很熟悉的光彩,重新變回以前那個擁有蓬勃野心,渴望得到成功與認同的陶岑!
香港的‘維多利亞眼’山腳之下,江瑟正在等待著一個人。
當遠處公路上一輛車子駛近,停在山腳下,車門打開后,江至遠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下了車。
他看到了遠處的江瑟,嘴唇顫了顫,拉了拉背包帶子,有些忐忑不安的樣子。
女兒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這短短的距離,他卻嫌離得太遠了些。
“我才知道,站在這里,看著等待的人下車,向我走近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江瑟看他走了過來,向他笑了一聲。
上山的仍然是那條路,江至遠依舊不擅言辭,到了山頂之后,已經是將近夜里八點多的樣子,江瑟帶著他往下山的纜車前走去,他捉緊了背包,手指有些用力。
山下夜景如畫,兩人坐進纜車,透過玻璃,將整個香港的夜景及海灣都盡收眼底。
江至遠到了此時,纜車都在走動了,他還有些發懵,尚未醒過神。
“在牢里的這一年時間,您過得怎么樣?”
江瑟看他坐在一角沉默不語,手緊緊抓著背包帶子,目光一直只盯著自己,仿佛深怕看了這一眼,將來就再也看不著似的。
他點了一下頭,又怕江瑟覺得他態度太生疏了些,又生硬的加了一個字:“好。”
他在監獄的名聲雖不到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步,但也無人敢惹,這坐牢一年的時間,對江至遠來說,遠不如當日‘維多利亞眼’上,江瑟不肯‘認’他的打擊更深。
那時女兒懼他、怕他、連聲‘父親’也不愿喚他,對他而言,最大的報應也不過如此。
江瑟抿唇笑了笑,從包里拿出一支新手機,向江至遠遞了過去:
“這是一支手機,里面已經存了我和阿奕的電話號碼,還有我身邊的人,想我的時候,可以跟我們打電話的。”
他動了動嘴唇,‘嗖’的抬起了頭,目光去看江瑟,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希望與猶豫在他眼里交織,最終那光芒慢慢的暗淡了下去。
江至遠下意識向江瑟的方向傾過來上半身,那本能伸出來的手隨著眼中暗下去的神色,又慢慢縮了回去。
他沒有伸手來接,像是深怕自己做錯了事,緊緊捉住了自己的褲子,將那條原本就很舊的褲子,幾乎要被他的力道扯破般,被他擰成一團,捏出皺褶。
“不行……”他聲音有些沙啞,強忍著激動的心情,他還記得女兒的事業,他還記得江瑟的名聲,他不能連累她。
她有自己這樣一個父親,已經是很不幸,他不能幫她的忙,至少也不應該拉她后腿。
他死死咬了一下牙齒,控制著心里那絲不該有的動搖的念頭,又閉了閉眼睛搖頭:
“不行。”
江至遠似是要說服自己,下一刻他感覺到纜車晃了晃,江瑟坐近了一些,她伸手來拉他,那支帶著她體溫的手機,被塞了他掌心里。
他明知這是不對的,他這樣的人,天適合生存在黑暗中,不應該接近光明,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夜晚風特別的大,他穿著薄薄一件衣服,凍了許久,太渴望這一絲溫暖,太希望能再次親近女兒,所以當她伸手過來的時候,他明知應該離她更遠一點兒,對江瑟來說才是好事。
這手機也不應該接下,他習慣了居無定所,習慣了小心謹慎不露痕跡,他拒絕一切東西,把自己與這社會隔離,游離在規則之外。
道理他都明白,他的理智甚至在提醒著他,不要伸手去接。
可當江瑟把手機塞過來時,他的反應卻是牢牢抓住,這一點帶著女兒體溫的手機,哪怕只有一點點殘余的溫暖,他也不想放棄。
他不管手機有沒有定位,會不會捉到自己,他不管將來自己再隨心所欲時,會不會輕而易舉的被人透過手機,逮到蛛絲馬跡。
“我的生命里,‘父親’這個角色一直都在缺席,我也還沒學會怎么去做一個女兒,也不知道要該怎么做,才是對的。”她微笑著,江至遠的眼眶卻開始感到發燙、灼熱:“有一個父親這樣的事,對我而言還有些陌生,要怎么做好一個女兒,以后我會試著去接受,試著去學習,可能那還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希望您不要介意。”
纜車搖搖晃晃的越過一個山頭,她臉色有些泛白,卻笑得很明媚可愛的樣子,與他記憶中的臉龐相重疊。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睛周圍的皮膚微微顫著,顯示他激動的內心。
“我……”
他喉間哽咽,無法言語,他從不信命運因果,此時卻不得不感謝命運,給他這樣一個驚喜。
“馮南年中的時候,跟江華集團趙家的繼承人結婚了。”她垂著眼皮,細聲細氣的道:“以后我們跟馮南之間,再也沒有瓜葛了,好嗎?”
“嗯!”他拼命的點頭。
“以后不要再隨意傷人。”她小聲要求,江至遠眼睛發熱,幾乎眼淚要奪眶而出,他這些年,流過血、流過汗,還沒有流過淚,面前這是他的軟肋,不要說她只是讓他往后不要傷人,就是她此時此刻,讓他從這高處跳下去,他也毫不猶豫。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
今晚香港的夜景無比的美,一洗過去多年來,給他單一的印象。
他生平第一次來香港,看到的是這里滿地的錢財,滿天的機遇。
此后的大好時光,都在牢中虛渡,他對于香港的印象,只剩那逼仄的牢房,四面高墻。
再來的時候,是一心抱著必死的心而來的,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他與江瑟見面,一路走上‘維多利亞眼’的那天清晨,他顧不得看風景,幾乎全部心神都在看自己的女兒,因為馮南的話忐忑,怕她恨自己,怕她抗拒,怕她畏懼,怕因果報應,走得并不安寧。
而此時此刻,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風景!
他簡單的行囊里,裝著的不再僅僅是兩件舊衣服,一些洗盥物品,他添了一支新的手機,他的女兒說,將來他這行囊,會逐漸再增添更多東西。
可能會有她的照片、更多關于女兒的物品,也許東西會多到他再也不能輕松的背著這個行囊四處流浪,也許他會重新找個工作,重新安定下來,安置這些多余的行李。
他也還不會當好一個父親,沒有人天生就會適應一個身份,他未來也有許多的東西需要學習。
當年他遺憾沒能聽到女兒呀呀學語時,第一聲叫出口的‘父親’,興許在將來,他會聽到的。
纜車緩緩停在了下山道口,當車門打開,江瑟從里面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裴奕。
他如山巔之上的一棵青松,身材修長筆挺,他的眼睛里映出她的身影,看到江瑟時,那冷淡的神情一秒破冰,露出淡淡的暖意。
他永遠是這樣,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會等在那里。
江瑟向他撲了過去,他雙手穩穩的托住了她的身軀。
“阿奕!老公!”
他身上還帶著晚風的涼,聽她撒嬌的話,嘴角邊露出淺淺的笑意,他先抬頭看了江至遠一眼,確定這個危險的人物對于江瑟并沒有威脅了,才低頭親了親她發絲,他這樣的男人,也能露出目光似水的神色,溫柔的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