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確實是你大姐做得不對。”
“祖母!”
面對唯一的寶貝孫子,鄧老夫人難得臉一板,問他:“輝兒,你是不是跑你三妹那里興師問罪了?”
黎輝不服氣地抿著嘴不說話。
鄧老夫人搖搖頭:“輝兒,事情的來龍去脈你都弄清楚了?”
“有什么不清楚的,大姐額頭紫青了一片——”
“那只是結果,原因呢?你可問了?就憑著以往的經驗,你就去找你三妹算賬,還跑來找祖母給你做主?”
黎輝握了握拳。
“輝兒,你也不小了,以后這樣沉不住氣可不行,咱們西府就你一個男孩,將來還指望你把這個家撐起來!”
黎輝冷靜了些:“祖母,我知道了。那今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雅和苑發生的事涉及兩位姑娘的品格,著實不大光彩,鄧老夫人作為長輩本來不好多說的,可她瞧著孫子性子如此跳脫,便顧不得了,摒退了屋內伺候的丫鬟婆子把事情經過細細講了一遍。
鄧老夫人講完,問黎輝:“祖母說你沉不住氣,可有說錯?”
黎輝面紅耳赤,低頭道:“祖母教訓得沒錯,今日確實是我魯莽了。不過您不要怪大姐,她本來拉住我說是她不對的,是我沒聽進去——”
“你大姐心情不好,祖母能理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鄧老夫人抬手摸摸黎輝的頭,滿是慈愛,“去吧,向你三妹賠個不是。她以往年紀小,性子驕縱些,這次回來祖母冷眼瞧著已懂事多了。你是當哥哥的,要大度些。”
他才不要當那個死丫頭的哥哥呢!
黎輝這樣想著,還是應道:“是,孫兒這就去向三妹道歉。”
一碼歸一碼,做錯了事,他認。
鄧老夫人老懷大慰,揚聲道:“青筠,東西收拾好了嗎?陪著三公子走一趟。”
黎輝一臉不解。
鄧老夫人含笑解釋道:“你三妹今日受了委屈,我把那方錦鯉戲蓮的端硯給了她,正好送過去。”
“祖父那方端硯?”黎輝驚呼。
“嗯。”
黎輝暈乎乎隨著青筠出去了,走到半路暗想:祖母把那方硯臺給了黎昭,父親知道嗎?
喬昭才送走了何氏,就聽丫鬟稟告說三公子與青松堂的大丫鬟青筠一道來了。
居然沒有闖進來,看來老太太給他講明白了。
“請他們進來。”
片刻后黎輝走進來,迎上喬昭平靜的臉,頗為尷尬。
他目光游移,挪到一旁,紅著臉道:“三妹……今天是我不對,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
喬昭斟了一杯茶,遞過去,淡淡笑道:“三哥誠心道歉,那么我接受。”
素手芊芊,握著雨過天青色的冰紋茶杯,黎輝頭皮發麻。
茶水里該不會放了瀉藥吧?
迎上喬昭黑葡萄般的眸子,黎輝一咬牙把茶杯接過,仰頭喝了。
道完了歉,黎輝頗不自在,放下茶杯匆匆走了。
候在外間的青筠把硯臺交給喬昭,跟著離去。
喬昭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下子總算安靜了。
她打開包裹硯臺的軟布,露出一方光滑溫潤的硯來。
瑩白的手指從硯上掠過,喬昭點點頭。
摸起來是好硯,可見老夫人是用心補償受委屈的孫女的。
想想何氏,再想想鄧老夫人,喬昭笑了。
黎府的生活似乎也沒那么糟。
面對一方好硯,她來了興致,偏著頭敲了敲硯臺,聽它發出的聲音。
“姑娘,老爺來了。”
隨著冰綠的稟告,黎光文一腳踏了進來。
少女側著頭,調皮地輕敲硯臺,黎光文大驚:“快住手!”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迎上喬昭錯愕的眼神,強忍著把硯臺劈手奪過來的沖動,板著臉教訓道:“老夫人賞你的硯臺是難得的寶貝,怎么能如此輕率對待?”
喬昭眨眨眼。
她哪里輕率了?她明明很負責的。
喬昭把硯臺放下來。
“輕點,輕點!”黎光文目不轉睛盯著喬昭的手,見她放好了,這才松了口氣,批評道,“怎么能胡亂敲呢?”
喬昭好笑不已:“父親,我在聽音辨質。”
“聽音辨質?”黎光文擺明了不相信以往不學無術的女兒懂這個。
“是呀,端硯以木聲為上,瓦聲次之,金聲為下,祖母送我的這方硯臺是好硯呢。”
黎光文頗為驚奇看了喬昭一眼,忽然覺得閨女順眼不少:“當然是好硯,這是你祖父用過的。當年——”
當年他求了半天,母親都沒給他呢,如今居然給了他女兒……
黎光文心情頗復雜,看了硯臺一眼又一眼。
好想要怎么辦?
父親大人眼中的渴望太明顯,喬昭把硯臺推過去:“父親若是喜歡,就送給您吧。”
“不行不行。”黎光文連連搖頭,義正言辭道,“這是你祖母賞給你的,怎么能轉贈他人?昭昭,以后你定要勤加練字,才不辜負你祖母的期待。”
“這樣啊,我知道了,以后定會物盡其用。”
黎光文欣慰點頭,盯著硯臺戀戀不舍。
喬昭嫣然一笑:“不如這樣,父親給我講個有趣的故事,我把硯臺借給父親把玩幾天,就當是女兒略盡孝心了。”
黎光文眼睛一亮,隨后又暗下去:“咳咳,為父哪里會講故事。”
他這樣正經嚴肅的人,怎么可能會看年輕人喜歡的話本子。
喬昭暗暗點頭。
不會就好,她就知道這位父親大人會這么說。
喬昭終于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那父親給我講講外面發生的趣事也可以呀。”
想要阿珠與府中下人們打成一片是需要時間的,可她現在迫切想知道外面的事情,那么從在朝為官的黎大老爺這里打探消息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本來還想著再去找父親大人下一盤棋呢。
“外面的趣事?”黎光文皺眉想了想,嘆氣,“趣事沒有,倒是有一樁慘事。”
“什么慘事?”喬昭一臉好奇,心卻揪緊了。
“喬先生你知道吧?我記得以前你娘還曾專門買來喬先生的字帖讓你臨摹的。”喬先生書畫雙絕,就有書坊拓下他的字印成字帖售賣。
“嗯。”
“喬先生一家遭了大火,只有喬公子兄妹活了下來,如今正住在寇尚書府上呢。”
喬昭眼睛驟然濕潤。
憂心多日,她終于得到了家人一星半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