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一群打手怔住,面面相覷后,哄堂大笑。
邵明淵久居高位,哪怕性情溫和,平日里也無人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地笑,
年輕的將軍不由蹙眉。
領頭的打手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氣,笑了:“我說朋友,你喝多了吧?青樓都認不出來了?”
青樓?
邵明淵表情一呆,抬頭看看。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樓?
領頭打手伸手去拍邵明淵肩頭:“看來朋友以前沒來過啊,來來來,第一次給你優惠!”
邵明淵忙避開,面對千軍萬馬指揮若定的年輕將軍此刻卻頗尷尬:“抱歉,認錯了。”
他說完牽著馬轉身便走,走出幾步后干脆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幾名打手愣了愣,看向領頭的人:“老大,就放那小子走啦?”
領頭的人收回目光,冷笑一聲:“不放人走怎么樣?你們以為那小子是好惹的?”
幾人低頭看了斷成兩截的棍子一眼,齊齊搖頭。
那迎客的女子緩過勁來,揉著手腕道:“原來是個初哥,真是可惜了!”
領頭的笑了:“可惜什么?那樣的愣頭小子哪有哥哥們懂得憐香惜玉啊——”
女子揮開領頭打手的手,甩甩帕子道:“去去去,趕緊回去吧,站在這客人都不敢上門了。”
碧春樓前又恢復了祥和熱鬧。
邵明淵騎著馬一路回了靖安侯府,到了門前翻身下馬,有仆從上前接過韁繩,恭敬道:“二公子,您回來了。”
邵明淵點頭示意,抬腳走了進去。
他酒量不淺,但今天藏著心事,面對好友又是敞開了喝,此時已是半醉。好在他自制力強,走路時宛若常人,只是滿身凜冽酒氣是騙不了人的。
有人悄悄去稟告靖安侯夫人沈氏:“夫人,二公子才回來,好像喝了不少酒。”
“喝了酒?”沈氏眸光一閃,問報信的人,“醉了么?”
“瞧著倒是清醒的,不過一身酒味。”
沈氏想了想,吩咐一個婆子:“去請二公子過來,就說我找他有事。”
婆子領命而去,沈氏立刻對心腹華媽媽道:“去把你們那口子買的貨安排好。”
“是。”
等華媽媽出去,沈氏指著香幾上的鴨嘴香爐,吩咐大丫鬟素蝶:“這香有些淡了,把華媽媽那日帶回來的薔薇香露滴幾滴進去。”
素蝶忙取來薔薇香露,滴幾滴香露到香匙上,添進鴨嘴香爐里。
香爐里炭火不熄,不久就從金鴨嘴中散發出裊裊的薔薇香氣來。
素蝶一邊收拾香匙等物,一邊贊道:“夫人,這薔薇香可真好聞,婢子聽說,這樣的香露可金貴呢,是從海外來的。”
沈氏笑意深深:“是很好聞,行了,你去門口候著,二公子來了便領他進來。”
素蝶應一聲,扭身出去了。
沈氏靠著太師椅,彎了彎嘴角。
那個冷心冷肺的東西竟然喝了酒?這可真是天助。
約莫過了一刻多鐘,素蝶立在門口喊:“夫人,二公子過來了。”
“請他進來。”
不多時邵明淵走進來,行禮道:“母親。”
“怎么這么晚回來?”
“和幾位朋友聚了聚。”
沈氏語氣不悅:“家里亂糟糟這么多事,以后少出去閑逛。”
邵明淵沒吭聲。
習慣性的厭煩涌上來,沈氏暗暗吸口氣平復下去,淡淡道:“今天叫你過來,是想問問,喬氏出殯那天,對打幡抱罐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邵明淵怔了怔,問沈氏:“此事母親與父親商議過么?”
按大梁風俗,為逝者打幡抱罐的人便是被認可的繼承人。
沈氏冷笑一聲:“你父親我還不知道么,自然是什么都聽你的,所以不如直接問你,且便宜些。”
“我們沒有子女。”邵明淵垂眸,緩聲道。
“就是因為沒有,我才問你!”沈氏加重了語氣,已是有些不耐煩了。
邵明淵抬起眼簾,靜靜看著沈氏。
沈氏垂下眼簾錯開他的視線,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我自己來。”
“咳咳咳——”沈氏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一旁的大丫鬟素蝶忙上前替她拍背。
沈氏緩了緩,瞪著邵明淵:“你說什么?”
“我可以自己來。”邵明淵語氣平靜。
“住口!”沈氏重重一拍桌子,怒容滿面,“我跟你父親還沒死呢,你這是說的什么混賬話!”
她緩了緩,冷冷道:“你大哥有兩子,東哥兒是長子不合適,就讓秋哥兒來吧,秋哥兒今年也有四歲了。”
邵明淵靜靜聽沈氏說著,心更冷了。
他有爵位在身,母親這是逼著他將來把爵位傳給侄兒?
爵位這兩個字,在他的生命里,還真是如跗骨之蛆,從不散去。
年少時,他的兄長何嘗不是因為忌憚他會搶了世子之位,處處防備他呢。
也許,若不是當初的無路可走,他也沒有千里救父殺敵的勇氣。
“你覺得怎么樣?”
邵明淵眉眼淡淡,許是飲了酒,自控力稍減,讓他語氣里的強硬分明起來:“秋哥兒雖好,卻是大哥的孩子,替喬氏抗幡并不合適,還是兒子來吧。母親或許忘了,若是逝者無子無女,便可由最親近的人來替代。”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淡淡道:“還有誰比我更親近的呢?”
他此生不會再娶妻,爵位不是不可以給侄兒,可不能是別人逼著他給,哪怕是母親亦不能。
今天叫邵明淵過來,沈氏本來也沒想把這種大事定下來,不過是個由頭罷了,次子心眼太多,若是沒有個正經理由,定會起疑心的。但她確實是這么考慮的,此刻見他斷然拒絕,不由大怒。
這可真是翅膀硬了!
“與你最親近,你不也親手殺了她嗎?”沈氏輕飄飄道。
邵明淵心頭鈍痛,望著沈氏輕聲問:“兒子還有別的選擇嗎?”
又是誰,一定要把他逼到如此境地?
眩暈感襲來,邵明淵抬手扶了扶額,額頭冰涼一片。
沈氏彎了彎唇角,揮揮手:“罷了,我看你今日飲酒不少,此事還是改日再說吧。素蝶,送二公子回去。”
“不必了,我不要緊。明淵告退。”
邵明淵習慣性回了書房,頭暈上來,脫去外衣直接躺下,迷迷糊糊中聽門外有人喊:“二公子,夫人讓婢子送醒酒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