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緊張害怕時,瞳孔會放大,心跳會急速,冷汗嗖嗖往外冒,直到這個時候,喬姑娘才發覺她其實與別人沒有什么不同,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克制著這些反應,不讓人察覺。
那箭對準了她,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
可最終,喬昭還是挺直了脊背,把所有情緒都壓在心底深處。
今天雖然和梓墨表妹有了不錯的開始,但要按部就班,需要等待太久。可她已經等不及了,有這樣的機會出現她必須拼盡全力抓住,在最短的時間內見見兄長。
無法相認,哪怕是聽一聽兄長的聲音,也是好的。
那箭飛來,喬昭猛然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一片空白。
頭頂上攸地一輕,隨著女孩子們的驚呼聲停止,周身一片寂靜。
喬昭顫抖著睫毛睜開了眼睛。
桃子在地上滾著,羽箭靜悄悄落在地上,好些女孩子以手捂住眼睛,一些膽大的則默默看著。
那一瞬間,劫后余生的感覺浮上心頭。
喬昭默默想:身體的本能反應,果然是靠理智難以克服的。
邵明淵那個混蛋!
她暗暗罵了邵明淵一句,卻也不知道到底該罵他什么,仿佛這樣一罵,就痛快了些。
“黎三姑娘,我射第二箭了。”江詩冉笑盈盈喊道,“先射你左肩上的桃子,你可別亂動,免得把桃子動掉了。”
喬昭回神,唇色蒼白,彎出極小的弧度:“好。”
她不敢多說,怕把膽怯流露于人前,可到底有心細又格外注意她的人看了出來。
歐陽微雨低聲對寇梓墨道:“梓墨姐,你有沒有覺得,黎三姑娘其實也挺害怕的。”
寇梓墨收回目光,低聲道:“是啊,又不是只動動嘴皮子,換誰站在黎三姑娘那里能不害怕呢?江姑娘萬一失手了,雖然是鈍頭箭也會受傷的,萬一擦碰到臉上,那就更糟糕了。”
寇梓墨說到這里,看著站在場中神情肅然面色蒼白的少女,忽然替她擔心起來。
歐陽微雨咬了咬唇,喃喃道:“我就是看不大明白了,黎三姑娘就算拒絕了江姑娘,其實也不要緊。先前的對對子已經讓人對她刮目相看,沒人要求她十全十美。”
剛剛在海棠樹下,黎三姑娘勸她時明明是很冷靜聰慧的人,怎么這個時候卻有些意氣用事呢?
歐陽微雨隱隱覺得喬昭的舉動有些違和,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對寇梓墨來說,喬昭只是個今天才有了一點接觸的陌生姑娘,自是沒有想太多,小聲道:“大概是年少好強吧,畢竟黎三姑娘年紀還小。”
在眾女或屏息注目或悄悄議論的時候,江詩冉松開弓弦,第二支箭射了出去。
這一次,喬昭沒有閉上眼睛,眼睜睜看著鈍頭箭直奔自己而來,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六月的天仿佛置身于寒冬臘月中,隨著鈍頭箭射中桃子,那讓她喘不過氣來的恐懼才消散了。
“江姑娘好箭法!”接連兩次分毫不差的射中,眾女心頭的緊張褪去,恢復了看熱鬧的心情。
聽到眾女的稱贊,江詩冉唇角輕揚,得意之色一閃而逝。
她敢提出這樣的玩法,自是因為對自己的箭法有信心,端看被考教的人有沒有這個膽子罷了。
現在看來,黎府這位三姑娘膽子雖不算大,尚還過得去。
江詩冉斜睨了黎皎一眼,心道:就是欺負沒娘的長姐,實在不怎么像話,今天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了。
她收回思緒,松開了弓弦。
羽箭飛射而去,可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蘇洛衣等人更是直接奔過去,口中直呼:“黎三姑娘,你沒事吧!”
怎么回事兒?
江詩冉呆了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有人驚呼“黎三姑娘流血了”,她才后知后覺想到:莫非她失手射偏了?
這不可能!
江詩冉手握著弓箭,大步流星走了過去,直接把擋路的女孩撥開,看到被眾女團團圍住之人的樣子,一臉不可置信。
“射到你哪了?”
一見江詩冉過來了,眾女下意識分到兩旁,目光落在她手中弓箭上,又迅疾移開。
喬昭站在人群中央,手捂著右邊臉頰,鮮血從指縫冒出,很快匯聚成小小的溪流淌過手背,染紅了素色裙衫。
她的手纖細白皙,衣衫素淡,就顯得那血更加刺目,又因為傷的是姑娘家最要命的臉面,讓人一眼看去腿腳發軟。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胡亂動了?”江詩冉咬著唇氣急敗壞問,臉上一陣陣發熱。
“江姑娘——”清冷冷的聲音傳來,許驚鴻面無表情開口,“這個時候,不該看看黎三姑娘到底傷勢如何么?”
蘭惜濃同樣皺了眉,問杜飛雪:“杜姑娘,府上大夫呢?還不快請過來。”
眾女紛紛附和,杜飛雪白著臉吩咐侍女去請大夫,忽聽一個少年聲音道:“飛雪,怎么回事?”
杜飛雪轉頭看,就見胞兄杜飛揚皺著眉站在不遠處,旁邊還站著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唯有兩名男子比這些少年高出半頭,正是朱彥與楊厚承。
一見到同胞兄長,驚慌失措的杜飛雪總算找到了主心骨,提著裙擺飛奔過去,白著臉道:“有人受傷了,我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
楊厚承眼尖,一眼掃到落在地上的羽箭,低聲對朱彥道:“該不會是射到人了吧?”
杜飛揚一聽面色一變。
今天妹妹做東請馥山社的姑娘們在府中小聚他是知道的,而馥山社的姑娘出身都不一般,要是真有人被箭射到,那身為主人的妹妹也要擔干系的。
“到底怎么回事兒?誰受的傷?如何受的傷?”杜飛揚急切問道。
杜飛雪已是慌了神,聞言倒竹筒般倒出來:“就是黎三啊,她新加入了馥山社,按著規矩抽中了江姑娘來給新人出題。江姑娘要考教她勇氣嘛,就讓黎三頭頂桃子,江姑娘來射桃子,結果——”
她話才說了一半,朱彥與楊厚承已是變了臉色,大步向著眾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