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暗影叢生,如豆燈火勉強照亮破敗的屋子。
屋中七八個人,領頭漢子沖坐在最角落的一人招招手:“老九,過來。”
被叫做“老九”的漢子走了過來:“大哥什么吩咐?”
“我記得你手下有個人腋下生了毒瘡,大夫說只有兩三個月壽命了?他叫什么來著”
“叫鐵牛,這次沒跟著咱們干,用最后這點時間陪老娘和婆娘孩子去了。”
“你把他找來。”
“好勒,大哥您等著。”
等到后半夜,老九帶著個瘦高的漢子走了進來。
瘦高漢子一看到領頭漢子忙見禮。
“鐵牛,你這些日子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鐵牛頭一低。
“跟咱們這些兄弟你還來虛的?”老九輕輕捶了鐵牛一拳,一股腦把看到的抖落出來,“我可是瞧見了,你那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四五個小崽子擠一塊睡,大晚上的最小的還餓得哇哇哭呢。”
鐵牛眼圈慢慢紅了。
他能有什么辦法呢,雖然混了江湖,卻只是個搖旗吶喊的,為了他這個病攢的銀錢早就花差不多了,可家里除了老母還有婆娘和五個孩子要養活。
他都不敢想象等他兩三個月后眼一閉一家老小該怎么過。
“老六。”領頭漢子沖身邊黑臉漢子使了個眼色。
黑臉漢子把一個小匣子推到鐵牛面前,直接打開。
匣子里滿滿一摞銀票。
鐵牛眼睛頓時直了。
這么多銀子,莫不是有上千兩!
這時領頭漢子發話了:“鐵牛,跟著我混了一場,有話我就直說了,用這些銀子買你這條命,干嗎?”
鐵牛一愣,不由抬頭去看領頭漢子,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干!”
他這條賤命用不了多久就沒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區別,現在死能賺這么多銀子留給家人,他是傻子才不干呢。
“你放心,以后你的家人我們都會照應著。”
“大哥,您就吩咐吧。”鐵牛撲通跪下來。
領頭漢子把鐵牛招到近前,低聲交代一番。
邵知等人離開荒宅,立刻趕回民宅那里。
被綁的三人正嗚嗚嗚掙扎,一見三人進來立刻噤聲。
邵知示意手下把三人塞嘴的抹布取下來,對三人道:“我可以放你們回去。”
三人一臉不信。
邵知輕笑:“留著你們又不能下飯吃,不過你們也該知道,丟了銀子事情又沒辦成,你們的蘭大人會如何懲治你們吧?”
三人頓時面色如土。
“也別想著戴罪立功的心思,你們連我們是什么來路都不知,能立什么功?”邵知這句話更是讓三人險些流出淚來。
容三人消化了一會兒,邵知再道:“就算沒有我們插手,你們順利完成了任務,難道以為會有賞?恐怕滅口或者打發你們遠走高飛才是你們蘭大人的作風。”
聽到這里,三人才真的站不住了,個個白著臉抖如篩糠。
其中一人強撐著道:“我們頭兒說了,事成了就給我們一人一筆銀子,安排我們連夜離開京城。”
“那不是正好。”邵知笑著拿出一疊銀票往三人面前一放:“這些銀票你們分了,照樣回去復命說事情辦成了,然后不就可以帶著兩筆銀子遠走高飛了。等你們蘭大人察覺出不對來,你們已經遠在京城之外,天下之大還愁無處可去?”
三人不由交換了一下眼色。
邵知又把一柄匕首擺在三人面前,聲音轉冷:“我們都是心善的,不愿沾了人命,當然你們要是堅持尋死,我還是愿意成人之美的。”
“我們回去!”其中一人立刻抓過銀票塞進懷里。
等三人狼狽走進夜色里,邵知笑了笑:“走,把銀票給夫人帶回去。”
蘭松泉的書房燈火一直未熄,等到心腹復命,蘭松泉這才美滋滋抱著侍妾睡覺去了。
喬昭一大早就聽冰綠傳信說晨光求見,收拾妥當后在前廳見了他。
“是有將軍的消息了?”
“啊,將軍很快就要到京城了。”
喬昭聽了便不自覺露出個笑容:“馬車那些都備好,等將軍快到京郊時我去接。”
“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呢,卑職這時候過來是有東西要給您。”
“給我何物?”
晨光把一匣子銀票遞了過去,眉飛色舞講了昨夜的事。
喬昭把匣子推回去,笑道:“你們拿去分了吧,這些日子都辛苦了。”
晨光一臉呆滯:“都,都給我們?”
“是呀,不是說年紀大了該娶媳婦了,正好當老婆本。”
匣子中的銀票至少萬兩,喬昭對銀錢卻向來不在意,既然這筆錢是親衛們坑來的,讓他們分了去自然不會心疼。
“多謝夫人!”晨光捧著匣子往外走時雙腿發飄,額頭砰地一聲撞到了門框上。
身后傳來冰綠的低笑聲,晨光揉了揉額頭,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了。
都有老婆本了,老婆還遠嗎?
還是跟著夫人有肉吃。
明康二十七年的春夏注定是八卦亂飛的一年,讓看熱鬧的人直呼過癮,就連京城的瓜子都悄悄漲價了。
當朝首輔蘭山之子居然被綠林好漢給告了!
原因更讓人嘩然,睿王在回京的路上被流民襲擊居然就是這些人帶的頭。
“到底是誰指使的我不知道,反正托我們辦事的是蘭府的人,結果事情成了他們卻不給錢,滿天下也沒這樣不守道義的啊!”
“什么,我這是自投羅網?那又怎么樣,反正銀子沒拿到我們老大也饒不了我,左右都是一個死,死也不能讓賴賬的人逍遙自在啊。”
刑部右侍郎兼順天府尹楊運之遇到這么離奇的事頭發都要掉光了,因為牽扯到首輔蘭山之子,趕忙層層上報。
而正是因為這事太離奇,才半日就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彼時蘭松泉正一臉愜意躺在榻上,幾名侍妾只穿著肚兜綢褲,捏肩捶腿,送水喂食,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房門忽然被踹開,侍妾們驚叫著奔走躲避。
蘭山顫巍巍走了進來,揚了蘭松泉一耳光:“混賬東西,外頭都變天了,你還在這里醉生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