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名仆從澀著嗓子,低聲詢問,“郎君……這……還活著么……”
他好像怕驚著什么人,聲音顯得小心翼翼,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同樣的反應。
她將火把遞給那個仆從,冷冰冰道,“她已經死了……幫我舉著點兒火把,孩子還活著。”
仆從聽話地照做,他側身兩步換個照明的角度,免得陰影遮擋視線。
姜芃姬下到廢墟,動手將壓著女子的重物搬開,碎裂的雙腿和股骨幾乎攤平了貼在地面。
直播間的觀眾不敢直視,甚至連直播彈幕都停止了,無人敢發言談論,好似怕驚擾了亡靈。
姜芃姬半蹲下來,試圖抬手將女子搬開,卻不想女子的尸體已經僵硬固定,她低頭一瞧,能看到女子用身前和雙臂供出一塊兒小小的空間,里頭躺著一個裹著襁褓的嬰孩。
她的指尖觸及對方已經死寂僵硬的肌膚,低低道了句,“得罪了。”
搬開之后,女子尸體依舊保持那個弓背凸起的造型,看得眾人眼眶澀然。
“這個孩子沒有受傷,只是哭了一整天,嗓子估計傷著了,加上一整天沒有進食,餓得有些狠。”姜芃姬稍稍檢查孩子,除了哭聲虛弱,其他倒是沒什么,可見女子將他護得很好。
姜芃姬懷抱著孩子輕哄,那孩子倒是好哄,抱著輕輕搖動,很快就息聲了,只是鼻子還在一抽一抽,瞧著可憐極了。仆從看看孩子,再看看那個女子,低聲詢問。
“郎君……那位娘子該怎么辦,運回去么?”
“運回去吧,如今天氣燥熱,尸體不易保存。繼續這么放著,不出三五天就得腐爛生蛆。死者為大,運回去統一安葬了,也算入土為安。”姜芃姬低聲回答,生怕驚了懷中的孩子。
那位仆從點點頭,正要跟身邊的人一道將女子搬出來,姜芃姬又開口了。
“你們知道這片地界是哪家哪戶么?”
姜芃姬看女子裝扮以及尸體模樣,猜出她與孩子的關系,如今這個世道,一個出身沒兩月的孩子若是沒有長輩親屬庇護,根本長不大,哪怕長大了,生活也會相當艱難。
若是知道他是哪門哪戶的孩子,以后說不定能順著線索找到孩子宗族親屬。
然而上京城那么大,那些仆從不是姜芃姬或者風瑾從外頭帶過來的,便是生活在平民區的青壯,他們哪里知道各家各戶的消息?問了一圈,沒人能說個明白,姜芃姬只能嘆息作罷。
她腦中有完整的上京圖紙,稍稍對照一下區域,便能搜出附近這堆廢墟的具體位置。
“罷了,等以后再慢慢尋找吧。”
姜芃姬欲將孩子交給仆從,讓他們將女尸和孩子帶回營地,奈何孩子剛剛離了她懷抱,立馬又哭了,哭聲不比奶貓大,拳頭不住地向空中亂抓,那副眷戀的模樣看得人心生不忍。
營養快線:看直播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的淚腺會這么發達。
三只松鼠零食: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現在哭得跟娘們兒似的,一邊哭一邊打字,別人還以為我發神經了……主播,這娃兒那么可憐了,你就再抱抱他,再這么哭下去,得哭壞。
曹老板愛人婦:失孤孩童,不止這么一個,以后會更多,主播要不要建立一個育幼院,專門收養這些在天災中失去家長的孩子?現代好歹有孤兒院會收留這些孩子,古代這個社會,要是沒有碰上好心人,這些孩子要么餓死病死,要么淪為小乞丐,每天夾縫求生。
彈幕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內容大多沉重,事實上,這種時候也沒人敢嬉皮笑臉。
姜芃姬垂著眼瞼,瞧了一眼那個孩子哭得通紅的臉蛋兒。
地震發生之前,這個孩子應該生在富裕之家,孩子母親衣著妝容都十分精致,孩子也養得白白胖胖,瞧著十分喜人。只是,她從來不是一個容易被外物打動的人。
任憑孩子哭得如何凄慘,姜芃姬還是將孩子遞出去。
她要是哄著他,其他等待救援的人該怎么辦?
她要是將孩子帶著一塊兒去救援,萬一發生意外,顧及不到他怎么辦?
老司機聯萌:事實上,這種時候感性發作抱著孩子哄他,才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姜芃姬做了最正確的決定,只是這個孩子如今沒辦法理解。
仆從抱著孩子,見他哭得那么厲害,再想想孩子母親,頓時心軟得不行,“郎君……這……”
姜芃姬想了想,抬手將自己的外衫撕了一大塊下來,然后用里面干凈的那層裹住孩子。
若是這樣還沒辦法,她是沒轍了。
奇跡的是,孩子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可憐巴巴地啜泣了會兒,慢慢消停了。
“倒是個機靈的。”
這戶人家,除了被女子護在身下的孩子,還有兩人存活。
一個是模樣有些年邁的老人,按照姜芃姬的判斷,估計是管家,另外一個是容貌素凈的婦人,姜芃姬檢查了一番,發現對方奶水充足,再看她的穿著以及居住的位置,應該是奶娘。
除了這三人幸存,其余十七人盡數死亡。
看著一具又一具尸體被抬出來,不少人已經看得麻木了。
“繼續找吧,這些尸體也運回去,今晚找片地方一塊兒安葬了。”
現在是天氣燥熱的夏日,尸體腐爛極快,若是再下一場暴雨,不難想象,到時候水源被污染,會爆發出怎樣可怕的瘟疫……最好的辦法是焚尸,但她覺得這個提議很難被接受。
所幸,姜芃姬知道怎樣處理尸體,也會制作簡單的“消毒液”,她之前抽空從商城兌換了一千旦糧食以及各種藥材,只要孝輿將東西運回來,堆積的尸體就能處理了。
“我們到那邊搜一搜……”姜芃姬緩了一會兒,起身繼續工作。
另一頭,徐軻也已經摸到姜芃姬地圖所畫的“糧庫”,以及另一個藥鋪存放藥材的地方。
為了不引人懷疑,姜芃姬換取的都是放了一兩年的陳米。
不過,這種時候有的吃就不錯了,誰還管是陳米還是新米。
“把這些都搬上車……”
一整天了,徐軻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