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忙碌下來,衛慈已經變得臟兮兮,渾身上下染滿了說不出的臭味。
不過瞧他認真對待馬駒的模樣,竟溫柔得不像話,好似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芒,令人下意識忽略他狼狽的外表。姜芃姬并沒有離去,反而很認真地盯著他的側顏猛瞧。
大白扭了扭頭,半響才找到一旁的小馬駒,嘴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竟是個渾身上下雪白無垢的漂亮小伙!
它伸出舌頭將馬駒身上殘余的粘液舔干凈,目光添了幾分溫柔,瞧不出戰場上彪悍的模樣。
衛慈看著大白的模樣,臉上露出純澈無垢的笑,他伸手撫了撫它的鬃毛,不知在想什么。
雖說早產了近一個月,這頭馬駒卻繼承了父母的優良血統,沒多一會兒便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它費了些功夫將臍帶扯斷,踉踉蹌蹌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嘗試好幾遍都無功而返。
馬廄外的李赟直勾勾地看著這頭小馬駒,見它幾次失敗,急得恨不得沖過去幫它一把。
衛慈見他的模樣,好笑著道,“讓它自己起來,漢美可別跑來添亂。”
李赟聞言,沮喪了一會兒,旋即又鼓起精神,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著馬駒。
雖說是頭剛出生的馬駒,但若順利成長,定然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李赟可是撿到寶了。
衛慈起身,大概是跪坐太久,起身之后還有些頭暈目眩。
他在原地定了定神,等雙腿恢復知覺才淡定從容地離開馬廄,接過馬夫遞來的干燥布巾。
衛慈對著馬夫說道,“你守在這里,約莫半個時辰,大白的胎衣便會娩出,記得收起來,免得被大白吞食。若是一個時辰過后,胎衣還未娩出,記得派人過來尋我或者找個獸醫。”
馬夫點頭哈腰地應下,內心卻是暗暗敬佩衛慈。
他是個普通百姓,在他心中,高低貴賤的概念比較模糊。
若是換個士子過來,準保要嘲笑衛慈做這些下九流的活計,馬夫卻覺得衛慈懂得真多。
“小的記下了。”
衛慈將手臂上染上的穢物擦干凈,用仔細凈了手,那股臭味依舊在鼻尖縈繞。
他對著姜芃姬道,“主公,慈先回府一趟。”
儀容不整,這可是十分失禮的。
姜芃姬點頭應允,衛慈用干凈的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長舒一口氣,動身回府。
見衛慈走了,姜芃姬對著一臉傻笑的李赟道,“漢美,我先走了。”
李赟道,“恭送主公。”
扭頭繼續對著馬駒花癡。
姜芃姬搖搖頭,李赟對良駒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沒得救了。
這時候,她看到觀眾詢問剛誕生的小馬駒有沒有名字,要是沒名字,那就群策群力取一個。
她想了想,扭頭問李赟。
“你可要給馬兒取個什么名字?”
好幾個月前李赟就朝她定了這匹馬駒,李赟作為主人,自然是有資格給馬駒取名。
自古以來的良駒,哪個沒有威風凜凜的名字?
遠的不說,符望那匹絕世良駒就有一個特拉風的名字——追電。
至于姜芃姬的坐騎,咳咳咳,那絕對是個意外。
明明是罕有的絕世駿馬,偏偏一個叫大白,一個叫小白,怎么聽怎么萌,哪里還有威風?
李赟撓撓頭,取名這活兒他不擅長啊,于是將皮球踢了回去。
“不如主公賜個名字?”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直播間的觀眾瘋狂發彈幕——
千萬別讓主播取名啊,她是個取名廢!
奈何他們的心聲沒有傳遞到李赟這里,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喜聞樂見的,姜芃姬想了半會兒,認真道,“瞧它通體雪白,不如叫‘白白’?”
李赟:“……”
主公,本寶寶能收回剛才賜名的請求么?
姜芃姬問道,“不好么?”
李赟哪敢說不好,要是他說不好,婉兒知曉此事,還不跟他鬧。
“不不不——此名甚好,聽著就知道是一匹漂亮的白馬。”
姜芃姬心滿意足地走了,李赟瞧著馬廄里踉蹌站起的馬駒,惆悵一嘆。
“雖說白白這個名字是有那么點兒不好聽,但主公賜名,不能改啊。”
李赟惆悵地看著未來的“戰友”,啰里啰嗦地囑咐馬夫一定要精心照料白白。
馬夫點頭哈腰地應下,不敢有異議。不慎讓毒蛇怕入馬廄嚇了孕馬,這已經是他的過錯,主公沒有追究,他理當感激涕零。現在要加倍用心,好好照顧剛出生的馬駒,以求將功補過。
另一廂,衛慈跳了條不起眼的小路,一路回到了自個兒府邸。
仆從見他狼狽的模樣,險些嚇了一跳。
自家郎君是摔哪個糞坑了,怎么變成這個模樣?
衛慈面色平淡地道,“你去準備熱湯和干凈的衣裳。”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仆從辦事效率很高,衛慈將身體浸入溫度適宜的水中,酸脹的肌肉這才松緩下來。
他用豬苓洗了兩遍,這才將身上的異味洗掉,換了干凈的衣裳又仔細焚香一番。
過了一會兒,他聽門房回稟,外有有人拜訪。
“是誰?”衛慈接過拜帖,一瞧上面的字跡,笑了笑,“快讓友默進來。”
他原本打算去找程靖敘舊的,沒想到發生大白這事兒,忙起來險些忘了。
剛沐浴完,他的頭發還是濕的,如此見客,十分不禮貌。
不過他和程靖是同門師兄弟,關系親近,倒也無礙。
程靖見他的模樣,笑著調侃道,“如今可不是在瑯琊,子孝怎么越發懶散了?”
衛慈笑著應答,“得見君子,焉能懈怠?”
程靖差點沒在心底翻白眼,如果衛慈見自己一次就要沐浴焚香一次,怎么以前沒這待遇?
“越發的牙尖嘴利。”程靖笑道,“平日藥罐不離身,如今生龍活虎,真該讓那些擔心你的人瞧瞧。還是這里的土地能養人,瞧你的面色,看著也比以前好多了,老師知道了也能放心。”
衛慈雖說是最后一個拜入淵鏡先生門下,但他在瑯琊書院求學的時間卻比身為首徒的程靖還要久。當年衛慈出生,八字犯了忌諱,若非淵鏡先生恰巧在衛府拜訪,興許就沒衛慈了。
仔細說來,淵鏡先生對衛慈不僅有教育之恩,還有救命之情。
二者亦師亦友,在衛慈心底,淵鏡先生也等同于他另一個父親。
“離鄉數年,不知老師如今過得如何。”
衛慈前世很早便跟著族人遷去中詔汴州,其后二十余年沒有見過恩師淵鏡。
再者,淵鏡先生門下很多學生都直接或間接死在陛下手中,因為這層原因,前世的衛慈也無顏去見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