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洪亮的通稟聲,亓官讓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沉聲道,“何事?”
占著計劃已久的優勢,亓官讓冷不丁出手壓制了風玨,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緊接著將計就計騙了一波敵軍兵力,迫使風玨退兵二十里。看似勝得簡單輕松,實則冒了極大的風險。
亓官讓這兩日一直想著如何擴大戰果,以至于勞累過度,嗓子比平日粗啞許多。
傳信兵一路緊趕慢趕,古銅色的面頰染成了紅色,額頭上還冒著大顆大顆的汗珠子。
他深深緩了緩情緒,喜不自禁道,“軍師大喜,敵軍拔營退兵了!”
拔營退兵?
亓官讓懵了一下,霍地從席上站了起來,肩頭披著的外氅從肩膀滑落堆積在腳邊。
他不似傳信兵那般喜悅,反而凝重著臉色,雙目陰沉得嚇人,讓人望而生畏。
“敵人退兵了?何時的事情?”
莫非又是什么陰謀詭計,騙兵的招數?
亓官讓感覺和風玨對仗的幾個月,愣是耗盡了自己幾年的壽命,各種算計那是接連不斷。
若不是他,隨便換個脾性浮躁一些的,估摸著被風玨騙了還替他數錢呢。
亓官讓這會兒最怕聽到風玨又雙叒叕來搞事兒了,簡直煩不勝煩,防不勝防!
傳信兵道,“昨夜四更時分,敵人營帳燈火未熄,今早卻不見炊煙生火的跡象。屬下等人生疑,派人去查探一番,這才發現敵人營帳已經全空了。算算時辰,應該是昨夜撤離的。”
亓官讓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拿捏不準風玨到底是真的撤兵還是佯裝撤退,騙他出兵。
不怪他多想,實在是因為風玨的“前科”太多,亓官讓不得不謹慎以對。
他道,“派人再探。”
傳信兵退下不久,符望一臉不悅地進來,那身厚重威武地盔甲還穿在身上,將本就高大魁梧的他襯得更加壯碩,配上自身的氣勢,往那兒隨便一站就給人一種逼仄又壓迫的錯覺。
“軍師,聽聞敵軍退了——”
符望是狼養大的崽,骨子里就有著強烈的攻擊性,姜芃姬讓他當統帥,還讓亓官讓幫著他守丸州,本以為能痛痛快快打一仗,誰料軍師只守不攻,幾月下來差點把他憋壞。好不容易改換策略,轉守為攻,他還沒盡興,敵人就主動拔營撤兵,這讓他有種噴出一口老血的沖動。
這感覺像什么?
好不容易爽一把還掐著時間,簡直不人道。
亓官讓擰眉道,“表面上如此,吃不準真假,若是風玨掉頭打個回馬槍,那就防不勝防了。”
符望一聽,暗淡的眸子又亮了起來,好似咸魚啪嘰一聲翻了個身。
孰料,人家風玨是真的撤了,走得毫不留戀,扭頭打個回馬槍什么的,不存在的。
符望眼巴巴督促大軍繃緊神經,坐等敵人回來,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這是真撤了?”
符望感覺更蛋疼了,他守丸州守得快發霉長蘑菇,風玨撩撥一下就跑,這還是男人么!
堅決不是男人!
亓官讓也覺得詫異。
符望興致勃勃提議道,“軍師,要不要派兵去追?他們撤兵也才一天,日夜疾行定能趕上。”
亓官讓正擰眉看著沙盤,上面標注敵方大致撤兵的方向。
“將軍覺得風玨撤兵的緣由是什么?”
符望好戰卻不是無腦,仔細看看沙盤,琢磨敵人撤兵的方向,他多少也猜到一些。
“時至秋收,主公那邊忍耐已久,對黃嵩用兵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符望斟酌著道,“如果風玨撤兵不是作假,多半是帶兵去支援黃嵩了。不對——黃嵩這是想做什么?”
風玨支援黃嵩,相當于將八成左右的兵力都集結在一處,這是打算兩軍對壘,來一場決戰?
亓官讓捏著眉頭,沉聲道,“倘若風玨撤兵是真,應該是為了這個。”
符望擔憂道,“黃嵩兵馬不少,主公那邊怕是有一場苦戰,軍師,真不用帶兵追趕攔截?”
若是截下風玨,黃嵩少了一道助力,姜芃姬那邊的壓力也能小一些。
亓官讓道,“若是帶兵攔截,丸州怎么辦?我們的職責便是保證丸州萬無一失,不能冒險。”
符望又道,“可主公那邊……”
亓官讓一副看透符望的表情,仔細給他分析道,“黃嵩兩路兵馬順利會師,合計也就十六萬到十八萬不等,這還是夸大之后的數字。主公帳下約有十二萬,若是加上羅越將軍的兵馬,兵力黃嵩相當。這些兵馬還都是主公耗費心血和巨資打造出來的,黃嵩勝算至多只有三成!”
符望越聽眸色越暗,仿佛失去了夢想的咸魚、擱淺在沙灘上的小魚。
亓官讓又道,“若以氣勢而言,黃嵩屢遭打擊,氣勢低迷,遠不及主公,他的勝算就更低了。只要主公那邊不出什么岔子,不犯不可彌補的大錯,可謂是勝券在握——”
他對主公的處境很是放心,所以符望還是歇了帶兵追擊的心思吧。
符望:“……”
姜芃姬的確比黃嵩有優勢,但這份優勢并不能百分之百鎖定勝局,出于對黃嵩的尊重,她也沒有敷衍了事。早在風玨收到密信帶兵撤離丸州的時候,姜芃姬就開始攻打黃嵩了。
黃嵩只能一邊收割秋糧一邊匆忙應戰,羅越蹲在三山峽谷不甘寂寞,響應自家主公的號令,同時配合夾擊黃嵩。黃嵩這邊只能將兵力分作數波,所幸三山峽谷易攻難守、滸郡邊境還有一道能依仗的天然地勢,雖有些左支右絀的窘迫,但局勢還是穩了下來,沒有一潰千里。
這不是個好消息,但也不是個壞消息。
黃嵩摒棄雜念,專心戰事。
“友默,秋糧收得怎么樣了?”
程靖道,“收了五成。”
按照原本的進度,頂多三成,不過程靖安排將士沒日沒夜地趕,一再壓縮時間,勉強才有這個效率。黃嵩在心里默算一筆賬,五成秋糧便是一百二十多萬石,足夠大軍嚼用。
黃嵩道,“冢河縣不是長久之地,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冢河縣本身就不是什么容易防守的地方,更別說敵人還是兩路兵馬同時進攻。
時間拖得越久,黃嵩的壓力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