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打仗打得熱火朝天,后方百姓大體上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為了增加就業機會,降低境內無業游民對治安的破壞,姜芃姬仔細研究之后,掏錢修了十數條官道。每日免費給工人提供兩餐,按照勞動量給予一定的銅錢補助,一年四季會有補助一匹麻布。若是工人能提前完成整條工程建設,參與的工人還能額外領取十天的獎勵。
這些官道不僅能在戰時方便遣兵調將,和平時期還能惠及百姓,例如百姓可以將當地多余的果蔬運送到別的地方販賣,增加額外收入。若是擱在以往,光是走山路就要走個十天半月,等農民拉著果蔬抵達目的地,貨物早爛光了,如今只需一天就能抵達,果蔬都新鮮著呢。
姜芃姬也鼓勵女子外出勞作,養家糊口,除了修路這些體力活,還會提供其他比較適合女子的崗位。提高女子社會地位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做到的,這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扭轉固有印象。
例如她知道有些女子在家繡花織布的酬勞比外出勞工的丈夫還高,但這些女子的收入只能稱之為“補貼家用”而非“養家糊口”,不僅旁人沒覺得哪里不對,連女子本人都覺得自己不是養家的那個,撐起整個家的是丈夫。主動將自己放在弱勢地位,這已經成了常態。
不過,隨著姜芃姬的強勢崛起,這種理所當然的風氣正在滿滿扭轉,終歸是個好現象。
中途偶有波瀾,但一切都朝著她預想中的方向前行。
當護送黃嵩等人的車隊穿過丸州邊境,眾人都感覺空氣中彌漫的肅殺氣氛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則是平靜祥和的氣息,黃嵩焦急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開始仔細觀察沿路景色。
黃嵩正坐在車廂內垂頭看書,耳邊傳來一陣老牛的哞哞聲,古怪地氣味也飄了進來。
他眉頭輕蹙,掀開車簾往外一看,只見一對夫婦一左一右跟著頭老牛,老牛背上跨坐著藍白衣裳的女娃,肩頭還背著個斜跨的包。黃嵩以為這是父母和女兒,仔細一聽才知自己錯了。
這個男人是丸州某個村落的獵戶,他的發小被征召去當兵了,兩年前戰死沙場。
發小的老婆成了寡婦,一個寡婦帶著不滿四歲小女兒在村子里的日子可不好過,男人便時常接濟,一來二去兩人看對了眼,之后在冰人的勸說下成了半路夫妻。男人也將發小的女兒當做親生骨肉,前陣子收到消息說發小的遺孤被選中去讀金鱗書院,男人樂得好幾天睡不著。
這不,夫妻倆正準備將女兒送去書院上學。
盡管是個女娃,但這個時代有機會讀書的都是人才,再不濟也比出賣體力活好。
旁人都說他福氣好,用心養大這個養女,以后還愁她不給自己養老?
他覺得也是,等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娃也能用姐姐的書,學上幾個字。
外人可沒這個福利。
黃嵩對金鱗書院也有所耳聞,但這些年沒有太過關注,只知道這是一所啟蒙的私學。
如今一瞧,他卻覺得自己想錯了。
黃嵩掀開車簾,笑著問男人,“這位大兄弟,你們這是去趕市集?”
男人聽到有人喊自己,扭頭找了半天,瞧見黃嵩的車隊守衛森嚴,嚇得一張臉都白了。
他戰戰兢兢地道,“不是嘞,送娃去讀書。”
黃嵩讓他們湊近點兒說,這對夫妻都是普通百姓,哪敢不聽話?
“送孩子讀書?”黃嵩瞧了一眼騎在牛背上的女孩兒,她正緊張扣著斜挎包的袋子,睜著黑亮的眸子,長得不算可愛,但卻有一股孩子特有的朝氣,“這年頭上學可不容易,花費大。”
男人試圖放松自己,護衛馬車的護衛也自動讓出一點兒地方,方便男人靠近。
“俺們州牧養著,花不了幾個大子兒——”男人搖頭道,“送去上學,吃得也好。”
負責遴選孩童的官兒說了,孩子在書院吃喝用住都是免費的,一年四季還給免費做衣服。
黃嵩故作詫異道,“天底下真有這么好事兒?”
男人說,“當然有,俺們村村頭那戶人家的女娃都讀了三年學了。”
黃嵩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男人也熱情地回答,有些回答得清楚,有些回答得含糊。
畢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獵戶,他能將自己知道的內容簡單表述出來就不錯了。
黃嵩話鋒一轉,問了一個讓人猝不及防的問題。
“……聽大兄弟這么說,難道不會有人黑了心腸,故意讓自己的孩子頂替了上學的名額?”
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有些父母為了自己的孩子,極有可能將親戚家的遺孤名額搶了。
男人懵了一下,憤怒道,“哪個黑心腸的敢這么做?”
黃嵩笑道,“凡事總有可能么,對于這個問題,州牧那邊就沒什么預防的措施?”
既然是撫恤施恩,那么這些福利就該真正落實到烈士遺孤身上,不然爆出來就很難看了。
男人連忙擺手道,“這事兒不會發生,誰敢這么做,不怕被鬼纏上?”
黃嵩心里有了疑惑,可惜眼前這男人知道不多,無法為他解惑。
他不知道,姜芃姬從未將人心看得多美好,當初制定這些撫恤福利的時候,她便將能考慮到的地方都考慮到了。軍營有專人會定期去各戶人家拜訪,倘若收養遺孤的家庭有虐待孩童的痕跡,不僅這戶人家會遭到嚴厲的懲處,受虐待的孩子還會被送到專門的地方撫養。
每個孩童都留有備案,方便金鱗書院遴選適齡孩童,外人想要造假也沒這個門路。
盡管工程量浩大,但姜芃姬覺得這些事情是有必要做的。
正午日頭高升,一行人終于抵達象陽縣。
剛進城,那對夫婦便牽著老牛去問路,百姓見牛背上的孩子身穿的衣服,立馬熱情地指路。
負責護送歡送的伯長道,“您可要直接回家?”
這次護送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黃嵩,一個是程靖,一個風玨,正好打包運到丸州。
三人的身份有些尷尬,不能算俘虜,但也不能算良民,不能給予自由,如何處理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