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做了什么……”
楊思沖著顏霖露出欠打的笑,每一個字都充斥著惡意,好似含在嘴里的鴆毒。
顏霖眸光平淡地望著楊思,再一次追問,“安做了什么?”
楊思笑著道,“你猜。”
顏霖:“……”
若非自己傷勢未愈又是階下囚的身份,門外站著十來個護衛,他真想跨過橫在二人之間的矮桌,暴打楊思一頓。殊不知,這就是楊思的惡劣之處。他明知旁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越是沉得住氣,非得將人胃口狠狠吊起來,耗盡所有的耐心,他才會不情不愿松口。
這一招,除了主公姜姬,每個與楊思共事過的同僚都嘗過。
擱姜姬的話來說,楊思就是故意作死,明明有機會弄好同僚關系,他非得給自己拉仇恨。
五百萬咸魚還送他一個外號江湖人稱楊不作死不舒服斯基思。
顏霖此時的心潮翻滾似狂浪,一雙平靜的點漆黑眸盛滿了慍怒,偏偏楊思還“渾然不覺”。
“難怪要帶這么多人過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顏霖冷嘲一句。
“聽聞漳州顏霖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盡管近些年常以文士身份示人,但年少時候創下的名聲我卻有耳聞,自然不敢托大。”楊思調皮擠眼,顏霖卻不覺得可愛,只覺得可恨可惡!
顏霖年少的時候,東慶國情急劇下滑,各處亂象頻生,士族把持的漳州也不例外。
盡管楊蹇帶人將水匪打得不敢冒頭,但這不意味著水匪徹底消失了,仍舊有不少散落的水匪打家劫舍,欺凌鄉里。楊濤少年意氣,總羨慕游俠仗劍天涯的瀟灑快活,干脆拉著顏霖去闖蕩江湖。他性格耿直仗義,看到不平事情就喜歡插一手,每每都會惹來不少人的追殺。
看到這兒,多半有人會以為二人的游俠生涯是楊濤打怪拉仇恨,顏霖補刀蹭經驗。
非也,二人當游俠那些年,那些水匪賊人大半都是顏霖殺的。
楊濤覺得水匪投降認輸可以改過向善,顏霖卻是劍起刀落,根本不給賊人開口的機會。
若是打群架,顏霖也很能打,這貨的武器是一對劍器。
據聞是由當世鑄造大師耗費無數精力打造的,左手劍重九斤六兩,右手重十斤三兩,兩把劍加起來比尋常武人的武器還要重不少,提著它們都很吃力,更別說用它們御敵殺人。
楊思聽豐真說起這些八卦的時候,根本不敢相信。
豐真便道,信不信由你!你激怒顏霖,看他笑話的時候,記得多帶人,免得我替你收尸。
因此,楊思見到顏霖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看對方的臉,目光從對方的肩膀、雙臂、雙手、前胸依次看過來。一襲文士儒衫,長發梳得整齊,再以發冠固定,眉目雅正,資質風流。
從頭到腳,哪里有一絲絲武人的氣息?
顏霖冷笑道,“你若是不說,那便不說好了,左右不過那么些事情。”
楊思:“……”
這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
楊思是個皮重帶穩的人,欠扁的嘴臉若是擱在話本里頭妥妥是反派,活不過三話。
“哦?先生不妨說說是哪些事情,咱們對照對照?楊某也好瞧瞧,豐子實推崇的人究竟是實至名歸呢,還是浪得虛名。”楊思強行為自己挽尊,試圖撩撥顏霖的怒火將話題繼續下去。
顏霖道,“安野心勃勃,他帳下謀士花淵也是個心懷鬼祟的奸佞小人。征討南蠻四部期間發生的疫病,多半也在他們算計之中。謀算我主楊濤與柳羲相爭,試圖漁翁得利。按照安的算計,柳羲在我主與中詔聶氏圍攻之下,消耗精銳無數,方便他躲在后面趁機吞噬三家。”
“誰料,最后卻是柳羲棋高一著,安如何坐得住?必然有一番動作。”
天底下有多少人盯著這兩邊戰場?
所有人做夢都想不到,結局居然會是這樣
姜姬一家擊退楊聶兩家,她還保留一定兵力,楊聶兩家元氣大傷。
聶良病逝前線,二十余萬精銳命喪湛江關,楊濤一個失誤丟失漳州,折損兵力十萬余。
面對這個局面,安怎么可能坐得住呢?
若他任由姜姬吞并楊濤,下一個要死的人就是他!
為了自救,安只能改變原先的計劃,從幕后走到前臺,加入戰局。
要么與楊濤聯手,要么全盤接收楊濤的地盤兵馬!
若是與楊濤聯手,安還需要支援楊濤人手糧草輜重,哪怕贏了姜姬,日后還要與恢復元氣的楊濤撕一場。若是選擇吞并楊濤,相當于將未來的勁敵摁死在萌芽狀態。
這兩個選擇各有優劣,整體而言后者的收益比前者大。
如今的楊濤只剩半條命,手中兵馬不剩多少,輜重糧草奇缺,原先支持他的南盛士族也對他怨言頗多。安呢?討伐南蠻四部一役,安勢力在南盛擴張數倍,名聲民望也達至巔峰。他出身南盛士族,利益與南盛本土士族更加貼近,從身份上來說比楊濤更加有政治優勢。
按照顏霖的推測,安多半派人游說對楊濤有意見的南盛士族,許諾好處,將對方拉攏到自己陣營。士族也會向利益看齊,楊濤不能帶給他們好處,他們舍棄楊濤也是理所當然。
顏霖完全能想象到,在安的算計下,楊濤回去會面臨怎樣的局面。
“安趁著我主兵敗、人心動搖的關鍵時刻,蠱惑眾人透他帳下,顏某是是毫不意外。”
顏霖平靜分析楊濤此時面臨的局面,沒想到楊思還是一副“你沒猜全”的表情。
“不止如此,他們還倒打一耙呢。”
顏霖驚得睜大了眼,死死盯著楊思。
“什么?”
楊思道,“你以為安策反了多少南盛士族?一小部分?楊濤兵敗的消息剛傳回去,一大半都已經倒戈,剩下一小波則是沉默旁觀。楊濤帶兵回去,不是東山再起,他是在找死!”
楊思耳尖聽到一聲動靜,低頭一瞧,驚駭發現顏霖徒手將茶杯捏碎了。
楊思笑道,“這樣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