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清雋挺拔,宛若翠竹,的確是楊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少陽寫的!
“少陽還活著”
楊濤的笑容剛展露一半,瞧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僵在半途。
錢素問道,“主公,少陽莫不是想要……”
盡管錢素覺得顏霖勸說楊濤投降的可能性很小,但目下情形,似乎只有這一個可能。
“信上就一句話,‘切不可為了主母之事向安小人俯首稱臣’……”
楊濤很迷茫,他這兩日很頹喪,內心天人交戰,打算為了妻兒妹妹投降了安。
若是可以,他也想死戰到底,但這么做沒意義。
他身后還有兩萬多殘兵,奈何輜重糧草奇缺,幾乎個個帶著傷,如何抗拒外面的叛軍?
若是死戰到底,不僅賠上他們的性命,妻兒和妹妹外甥都要被敵人當做祭品祭旗
楊濤不知道怎么選擇才是正確的,顏霖不在身邊,他只能靠自己進行判斷。
錢素道,“少陽這話的意思,究竟是何意?莫非真要放棄主母幾人?”
楊濤搖頭,“不可能,少陽并非那等人,他這么做絕對有他的理由。”
錢素問,“可……這封信也有可能是柳羲帳下之人仿冒的。”
楊濤又搖頭,“少陽寫字有個不大好的習慣,若是假冒,必有破綻。少陽的字跡有可能仿冒,但那般習慣,不是極為熟悉他的人,不大可能注意。這封信應該是少陽親手寫的。”
錢素:“……”
他和少陽交情也好啊,為什么他就不知道顏少陽寫字還有壞習慣?
這說明他倆的交情還沒達到一定深度?
“那……主公打算怎么辦?”
楊濤道,“自然是信少陽,他不會錯的。”
錢素:“……”
如果說顏霖對楊濤的粉絲濾鏡有一米厚,那么楊濤對顏霖的粉絲濾鏡大概是他的兩倍吧。
大概是太熱衷作死,楊思有事兒沒事兒就去找顏霖嘮嗑,順便從他口中摳出那封信的內涵。
顏霖一開始還能淡定,但楊思連續七八天過來報道,打擾他的靜養,他就忍不住了。
“顏某雖是階下囚,可也不該這般對待吧?”
午膳剛過就跑來點卯,不知道天氣炎熱的午后最容易犯困沒精神?
楊思裝聾作啞,反正他帶足了人手,所以他有底氣恃“人”行兇,不怕顏霖的“威脅”。
最后,顏霖被弄得沒辦法了,透露了關鍵信息。
顏舒窈和楊柔嘉,二人因為各自兄長的關系,她們在閨中便是手帕好友,愛好也雷同。
出閣之前,家中產業基本都是她們打理。
士族家庭大多有不少產業,諸如米鋪、酒肆、食肆,還有比較賺錢的布料和胭脂水粉生意。
楊柔嘉性情活潑,但楊蹇對女兒管束比較嚴格,為了能順利出府耍玩,她與顏舒窈倒騰話本上的“易容術”。顏霖很想告訴兩個妹子,所謂易容術都是江湖游俠編出來騙人的。
沒想到她們居然真摸到了些許精髓。
那一堆胭脂水粉在臉上涂涂畫畫,整張臉都變了個樣。
當然,化妝出來的真實效果無法與真臉相比,但視線暗淡的情況下還是極其騙人的。
楊思聽后覺得不可思議,“這有多大變化?”
顏霖幽幽地道,“內子曾調皮扮作主公,正是黃昏昏暗之時,連顏某都險些被騙過去了。”
楊思暫時接受了這個設定,說道,“你拖延時間是為了給她們時間自救?”
“楊顏兩家的女子,絕非軟弱無能之輩。”顏霖平靜又有幾分欣慰地道,“主公越是看重她們,她們在南盛叛軍眼中的價值就越重,越容易遭到嚴密看管。反之,她們脫身的機會越大。”
楊思道,“倘若你失算了……”
“搏一把還有生路,什么都不做只能等死。”顏霖幽幽地道,“南盛叛軍這么容易被安策反,你以為他們對主公會有善意?哪怕主公愿意投降,他們也不會輕易揭過此事,隨便找什么借口便能將人除掉。外人知道是他們下的毒手又能如何?根本奈何他們不得”
趁著敵人不備,攔截俘虜家屬用作威脅,這種行徑簡直下作極了!
連這種無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指望他們有基本的道義?
亂世諸侯怎么斗都行,哪個不要臉的會將目標對準無辜婦孺和稚兒?
顏霖感慨道,“這事兒連蘭亭公柳羲都做不出來。”
楊思:“……”
這話是不是有什么歧義,當著他的面諷刺他主公,這也太過分了?
他家主公吃顏霖家大米了?
“哼,我家主公仁人君子,做不來畜牲的事兒。”
事實證明,顏霖對親妹子和妻子的了解是十分深刻的,這兩個女人都不是軟弱無力的內宅女子。當她們被叛軍騙走的時候,她們便意識到不對勁,但又不敢正面揭穿,以免暴徒殺人。
因為還有孩子要照顧,叛軍也沒將她們分開,反正兩個女人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她們試探叛軍,發現對方對她們的容忍度還算高,只要不離開,許多要求都能滿足。
顏舒窈二人一合計,頓時有了主意。
今日要什么胭脂水粉,明日要什么綾羅綢緞,若不給就像潑婦一般鬧騰,什么難聽罵什么。
“區區兩個婦人,著實是令人厭惡。真不知楊正澤與顏少陽二人眼睛是不是瞎了,居然看上這般俗不可耐的粗莽婦人。”這事兒鬧到上頭,看管她們的士族又是厭惡又是嘲諷,揮發乞丐一般道,“反正沒幾日可活了,她們提什么要求都滿足了,讓她們將嘴巴閉上就行。”
于是,二人被囚禁的日子過得倒是舒心愜意。
看押她們的丫鬟婆子也從原先的同情變得鄙夷。丈夫生死未卜,兩個敗家薄情的娘們兒無動于衷也就罷了,偶爾孩子哭鬧著要喝奶她們也不理。見過狠心的,但沒見過這么狠心的。
“真是作孽!”
仆婦幾個口中嘟囔。
顏舒窈她們不僅喜歡折騰女兒家的玩意兒,還喜歡折騰伺候的仆婦,時常將她們叫到跟前。
幾個仆婦都要被折磨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