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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快看看這些竹子。”
木兮走過來指著林子說:“林子里平時只有野蔥,一到了季節卻會長出許多的蘑菇和竹筍,如果做了菜來,可好吃了,只是太少,也太小了。”
“筍?我可愛吃了,竹筍做成玉蘭片很是美味,現在府里吃的都是什么?糟的像糠梗子一樣。”
樓云陽回過頭來邊走邊看,回憶著做玉蘭片的配料。
“小姐,府里一直都是吃這些的,像我們還吃不飽呢。”木兮哄勸著云陽,難怪小姐平時也不好好吃飯。
“你吃不飽?這么大的一個家,你怎么還餓肚子呢?”云陽蹙眉看著木兮問。
“以前大夫人掌管伙房時是很好的,隔三差五我們下人也能吃上肉,自從二夫人管了伙房后……”,木兮不再往下說。
“后來呢?”云陽問道。
“那個鳥窩呢?”木兮卻岔開了話題,邊說著邊四處張望。
“你別望了,這里沒有鳥窩,只有個馬蜂窩。”云陽說道:“回答我,后來呢?”
云陽這口氣聽著有些霸道,竟是讓人不敢抗拒,木兮有些緊張起來。
“后來……廚房里的用度一下子就短缺起來,每餐也就一個窩窩頭搭一碗鹽湯,早前丫鬟房里姐妹們自己常能得些糕點充饑,后來也統統不允許了。”
“吃能吃多少,那廚房的用度怎會短缺呢?”云陽望著她問。
“這……聽下人們說,是拿給二老爺去賭輸了,這事小姐知道就行,可不能往外了傳,不然,我就不僅是吃不飽的事兒了。”
原來如此,樓云陽點點頭。
“小姐,這哪里有馬蜂窩?你別是在嚇奴婢。”
“我沒嚇你,就在你身后。”云陽徑直看向了木兮的上方。
木兮聞言瞇起眼往上看過去,密密的樹葉中,一個倒掛的黑色蓮蓬。爬滿了蜂子,不停的蠕動。
真的有馬蜂,早上見的那只就是從這里飛過去的。
木兮嚇得伸手捂住了嘴。
“真的……真的是馬蜂,小姐我們快跑。”木兮嚇得不輕。
“你這么怕么?”云陽站在一個位置望上去,“我來拿它。”
“不可啊小姐,你不知道,這蜂子最忌人擾了它,有些動靜它便傾巢而出,個個爭先恐后很是兇猛!”木兮急急的拉住云陽。
“我知道,所以我要拿了它。”云陽繞著樹下轉了兩圈,走的很慢。
木兮愣愣的看著,云陽已經解下了罩衫,在樹下欲欲躍試。
這是要干嘛?這是要飛了?
這小姐要闖禍……木兮驚叫一聲:“快別動,我可不是逗你玩的……”
就在木兮下意識瞇眼的一瞬間,樹下的人已身形躍起。
“小姐,使不得……”
伴著這聲叫喊,樓云陽飛速將罩衫狠狠兜了過去,飛快一剜,噗噗兩聲,木兮嚇的連忙抱頭跑開。
短短一瞬間的驚慌中,木兮發出一聲驚叫……
“瞧,拿下了,你以為我騙你?連我都不信。”云陽已挽緊了罩衫輕巧落地。
啊……她飛了,小姐飛了!要不是親眼見了,合家沒人信。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兒!
望著云陽,木兮驚的結結巴巴:“你……小姐,剛才你飛起來了……”
“那不是飛,那只是躍。”樓云陽揚手往木兮腦門兒一拍……以前自己好像真的會飛的,現在飛不起來了。
“先輕輕地放著,等下使人放火燒了埋掉就好。”樓云陽將罩衫輕輕放在一邊。
木兮還在呆呆發愣。
“這些都是野菜吧?”云陽看著滿林的青綠說道:
“我教你做個菜,材料這林子里都有,做出來也非常的美味,你們要是餓了,以后你做來給下人們吃,跟著我的人,我哪能讓她餓肚子的,回頭我給你張單子,你去備些食材,還要個上好的封口泥壇。”
樓云陽回憶思索著,一些鍋碗瓢盆叮當響的場景又浮了上來,雖然不是很清晰。”
“啊……哦,多謝小姐……可是,小姐怎么會做菜?誰教的?你以前卻是一直都迷瞪著……”
“好像是從梁上看來的。”樓云陽眼神閃了一閃,出神的喃喃說道:……我以前好像也有吃不飽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非常的餓……
“哎呀,請小姐恕罪,婢子一時說慌了嘴,勾起了小姐的傷心事兒,我真是……我自己掌嘴!”
木兮說著就往自己臉上扇去,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你還真打了!”云陽一喝:“你是我的丫鬟,誰允許你打自己了?”
木兮一怔,忙停下了手。
抬起頭,木兮望著小姐,突然覺得眼前的小姐深不可測。
“只兩房的賬,不比三節兩壽時的少?這你都算不清楚了?吶,這一些都是二老爺的,你趕緊想法子平掉……”
二夫人邊翻著手中的賬冊,邊皺著眉對林掌柜說道。
林掌柜攏完帳是有紅包可拿的。紅包的說法很多種,是油水,又是抽頭,這林掌柜幫了二夫人不少大忙,不然二老爺那些賭帳可平不了。
這一件事,除了二老爺便從來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大夫人和老太太自也不會去過問伙房那點用度,至于下人們的吃食就由著二夫人來糊弄。
下人們都是賤命,吃什么喝什么,反正有口食兒養著,也不會餓死人,
“回二夫人,不是我不盡心,是因為昨天夜里帳房那廂鬧鬼了,小廝們都不敢去帳房了……”林掌柜左右望了一望說。
“鬧鬼?”二夫人抬起頭,難怪今天帳房伙計們個個臉色的都難看的很。
“怎么回事兒?”二夫人的臉刷的繃緊了。
“昨天夜里,帳房外有個女聲在算賬。”林掌柜壓低聲說道。
二夫人愕然看著林掌柜。“算賬?”
林掌柜皺眉說:“嗯,算賬,后來又聽小廝們說半夜在嚶嚶的哭,不見其人,只聞其聲,哭得可慘啦。”
二夫人突然就打了個冷戰,鬼,莫不是……
二夫人想了想,又點點頭,就是她,算命的都說了,那就是個掃把星,是她,不會錯。
云陽突然站住了腳:“木兮,是誰在哭?”
林中傳來一陣小兒的哭鬧聲,主仆二人循聲望過去。
綠盈盈竹林中,一團青色的小肉團子在跑來跑去。
那小小的青色身影,衣服穿的歪歪扭扭,那不是榮哥兒么?
榮哥兒仰著頭,正抓了一個人不許那人走,那人一襲白色的衣袍。
“呀,是榮哥兒,他像是摔了,他怎的獨自一人跑進這林子里來了。”木兮著急地說道,撒腿便追了過去。
那白袍人馬上伸手去扶榮哥:“弟弟你別跑,你慢些……”
木兮扶起榮哥兒拍掉他身上的灰土說道:“你怎能一個人來這林子里玩鬧?掉進塘子里了可怎么辦。以后可不許這般頑皮了,你要有個閃失,下人們的腿都會被打折的,他們一直陪伴你長大,誰被打斷了腿,你心里難道就不疼?”
白袍人俯下身,低垂著頭看著木兮,頭上的發絲都遮住了木兮的臉。與木兮近在咫尺,木兮卻好像感覺不到一般。
這么近的距離,木兮沒看見嗎?云陽怔怔的在遠處看著這一幕。
那人白袍長褂,衣抉飄飄,牽著一匹白馬。在綠色的竹林里,顯得特別耀眼。
“服侍你的人也真是,做事兒漫不經心,還時不時的偷懶耍缺,平日里也丟三落四的,一定是把榮哥兒給忘在了這里自己玩去了。榮哥兒不哭了,跟我走,你快看,你小姐姐就在那邊呢。”
木兮邊說邊牽走了榮哥兒,白袍人抱著樹僵立在那里。
那人是誰?待云陽再想細看時,那白袍人卻沒了影子。
榮哥撒腿顛顛兒地跑了過來,臉上淚痕還未干。
榮哥兒一看到云陽就伸出雙手,“姐姐,姐姐,你叫哥哥別走。”他哭著喃喃的說道。
云陽一把板住榮哥兒,俯下身低頭問:“榮哥兒,那個人,剛才那個人,榮哥兒可認得?”
“我哥哥啊,他說他舍不得走,常常來看我,晚上他都會牽著白馬兒來我床頭上坐著。”榮哥兒摔打著手里的藤條,神色有些昏然。
“哥哥?什么哥哥?”木兮一愣。
“哥哥?哪個哥哥?可是……前幾日下葬入土的那一個?”云陽追問。
“嗯,他又從土里爬出來了。”榮哥兒點點頭向兩人解釋道。
木兮周身一炸,驚的差點就失聲就喊了出來:這是見鬼了嗎?
“土里爬出來的……你不怕他?”云陽看著榮哥兒問。
“不怕,哥哥帶我玩吶。”榮哥兒說。
木兮驚得魂飛魄散,她驚恐的看著竹林深處,嚇得雙手環抱。
這竹林也屬于南城大戶樓家的祖宅之地,后靠是座大山。雖然沒有圍墻與外界隔開,四周圍幾乎也沒有他人閑居,竹林因為潮濕陰暗也鮮少人來。
明明周圍蟬聲還叫得熱鬧,木兮卻感覺渾身透著冰涼,又不敢多問,聽老一輩的人說,遇到這等奇詭之事,不能說破,要裝著不知道,也不能問,免得沾了晦氣。
“小姐我們還是快回去吧。”木兮忍不住打了個惡寒。
“木兮你看不到嗎?”云陽望著木兮。
“……小姐……我沒看見,我是聽你和小公子談起來才知道。”木兮快哭出來了。
云陽臉上滿是疑問“……那為什么,我能看見?”
“小姐剛醒過來,身子還弱,聽人說,火焰低的人便時常能見到。不過這等事萬萬不能說出口,以免驚了公子的魂兒。”木兮壓低了聲音抖索著說道。
想到每天早晨還帶著小姐來這林子里跑跑,木兮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云陽在思索著。
身子弱火焰低?真是這樣嗎?……也許是這個緣故吧。
“小姐啊,明兒我可是不敢來了,你也不要來了,我們都不要來了。”
“為何?害怕?”云陽問木兮。
“小姐不怕?小姐聽話啊,真的不能來了。”木兮快哭出來了,背上還在發涼。
云陽慢慢抬起眼,望了望對面的山,說道“但是我……為什么不害怕?”
木兮怔了一怔,都見鬼了還不害怕嗎?
快正午了,太陽開始火辣起來,林子里鳥兒叫的熱鬧起來,掃去了一些陰霾。
云陽回頭看了眼發呆的木兮,揚起五根手指,小耙子一樣敲在木兮腦后:“別呆著了,我教你做糟菜,你去外面買些叮叮糖回來。”
“哦。”木兮回過神來。
叮叮糖不就是那小孩子吃的么,賣糖的人都會挑個擔子,手拿一端鋒利的小鐵板,用小鐵錘敲打鐵板,便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把這些拿去洗凈。”廚房里,云陽從框里撿了一些食材出來,“再去那井里搖一壇水上來。”
木兮目不轉睛的看著云陽操作,見她十指玉蔥般,哪里像做粗活的。“誒你別動,小姐,我來。”
都說大家小姐是不沾陽春水的,這小姐,什么都要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