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子被細雨洗的格外清新。樹葉兒綠得發亮,周遭一條車馬道,中間是個池塘,岸邊垂楊大柳,一道粉墻立著,一扇月洞門越過去便是樓府。
林子太過茂密,車馬道也沒甚人走。
幾人白衣蒙面,匍匐在林子里,今天似乎要雨過天晴,時值八月天氣,一場夜雨過后清涼了沒多久,暑氣便開始襲來。
韋老六和王之琪趴在泥濘里,又被蚊子叮咬,兩人心里俱暗暗地叫苦,不多時便煩躁起來,后悔怎接了恁個破差事。
“真是晦氣,接這么個活,錢也不多,還來遭這些罪。”
“就是,這蚊蟲才不管你扮作什么鬼,它們才不怕哩。”
二老爺裝聾作啞當沒聽見,還在那瞄著眼望。
王之琪看他一句面子話都沒有,覺著好生搓火,忍不住便一腳蹬了過去:“我說樓二老爺,事后你可要再加點錢的啊,瞧我這一身又是泥又是苞的。”
“好好好,事后你數著,一個苞十個銅板。”
二老爺不耐煩的咒著:“他娘的這些窮鬼就知道錢,你快點的被叮成癩蛤蟆,老子就快拿到錢莊了,你頭上那幾個苞也費不了我幾個銅板。”
正斗著嘴,遠遠的,打著燈籠的身影正慢慢走來。
“誒誒,來了來了。”趙小四小聲地說。
來人挑著一盞蓮花燈,挑燈的人似乎是個丫鬟,后面跟著個人影,一股清香隨著兩人的走動四散開來。
“木兮你稍慢點,這天色還微微明,瞧著東西有點吃力,你叫后面人都看著些。”云陽說道。
“吱吱……”樓二老爺向躲在樹叢里的幾人發出了信號。
四條白影從林子里一躍而出,個個似腳不沾地。頭上俱是纏了白布,只留得兩只眼睛,目露兇光,如同四只惡鬼一般。
當頭一個胖鬼手執狼牙棒,說是狼牙棒,其實便是一條紙糊的,頭上綁了無數的蒺藜在上面。本是喪葬店用作給魂靈在陰間趕惡鬼的。
第二個扛了一張幡,林內無風,他使勁地搖晃起來,加了些許鬼氣。
另一個細腰鬼,許是鞋子沒穿好,踮了腳尖,在泥濘里艱難的走,一步三滑。
剩了最后一個,卻是縮頭縮腦倉皇四顧,像個楞頭烏龜。
四鬼站在那里。一個厲色喝道:“站住,你這黃毛丫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如今你自找苦吃,今日我四大金剛非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對,閻王教你半夜死,……我不會留你到五更。”另一個附和。
木兮聽得“啊”地尖叫起來:“小姐,鬼,鬼啊。”
木兮驚懼地頭皮都快炸了,果然是撞鬼了:“前方是誰?小姐,小姐你快飛。”
我家小姐可是神仙,這一下定能竄上云霄!
“誰說我會飛了,別瞎說。”云陽瞇了眼睛細看:還化了妝?
眼睛也有些不好,只能看見幾個模糊的白色影子晃來晃去,這都誰是誰呢?
“這小人兒還是個瞎子?”
來人張狂的大笑,王之琪把手搭在樓二老爺肩上說:“我還當她有三頭六臂,就這么個小人兒?就把你慫成這般模樣?”
二老爺煩躁地甩開王之琪,拉著臉低聲喝道:“休要胡鬧,我請你來作甚的?”
王之琪立馬嚴肅收了笑。
待看清了云陽,韋老六和王之琪卻都愣住了。
這姑娘好素凈呀,臉龐干凈得幾乎一塵不染,晨色掩映中,表情有些迷蒙,并不似樓二老爺說的那般生硬,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眼前這小人兒細致纖弱,臉上只有寧靜。
“你可知道女孩兒家要本本分分,下工夫在書畫上是男人的事,女娃兒就要學女紅。”
樓二老爺板著臉捏尖了嗓子說道,打斷了王之琪和韋老六的愣神。
云陽一邊看著眼前移動的模糊的身形:一邊在心里計算著:他在左邊,我應該往右!
“好。”云陽一邊回答,一邊卻自走了上去,神情依然安寧。
那副無謂的神情讓樓二老爺看了更加火冒三丈:“我們本事可大著。”
“真的?”云陽停了下來。
“今日來是要告訴你……你以后不許寫字兒,不許寫詩,更不許替你老爹算賬,否則我們就打斷你的手。”
云陽聞言眉毛微微一挑,嘴角一抿似笑非笑,肩身微側,慢慢回過身望了過來:“原來你是府里的人?聽你說了這么一大段的話,只道有兩個字兒能形容你:笨和兇!你倒說說看……你有甚本事?都使出來瞧瞧?”
一邊說著竟一邊悠然迎了上去。
“小姐不可啊。”木兮驚呼。
樓二老爺到底還是怕被認出來,一邊往后退著,一邊一把捉過王之琪便推了上去。
王之琪手持幡桿,硬著頭皮向著云陽便“刷”地揮了過去,云陽頭一低,一個下馬絆倒一人,耳邊盤旋起不知是誰說過的話語:“借勁,就是借他人的力氣還擊本人,如果運用的好,就能四兩撥千斤。”
被絆倒的那人猛不丁的遭到這樣的斜刺,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云陽就在眼前,韋老六伸出手剛想抓住她,云陽耳邊又盤旋起一句:“使巧力,就是用粘、連、綿、隨等動作纏住對方。”
云陽順勢抓了伸過來的手肘,壓住那肘關節一個回腕,疼的韋老六“嗷嗷”直叫,眼淚都下來了,狼牙棒也早已被踩扁,不知扔到了東南還是西北。
本來準備著來砍竹子的家丁,此時已經聞聲跟隨其后,沒聲息的執棒拿斧呈扇形圍了上來。
小廝們吃了小姐做的糟菜,比起詐尸那天,更加亢奮英勇。
王之琪那幡桿又舉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
只見亭子背后,雷鳴似地一聲吼,幾大條板斧飛將過來,生生地砸在幡桿上,幡桿立馬斷的支離破碎。
嚇的幾人抱頭蹲下,沒等幾人回過神來,呼啦啦又跳出幾個黑衣蒙面人來,喝道:“誰人敢在林府放肆?”
說話間一根木棒已橫在了王之琪的脖子上,這木棒可是貨真價實的,比他那紙扎的小棒更粗更大更長。
“黑衣木棒蒙面客,緊腿褲配黑馬靴,小哥哥……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啊!”王之琪一邊嚇得直打哆嗦,一邊對來人抖著聲音打著哈哈。
話音未落那人的木棒已落了下來,輪起來劈頭蓋臉照著幾人就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