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疑慮間垂下了手。
“娘,你還不快去?”
不管了,大夫人急忙跨腳出房門去拿銀飾,門邊的小廝丫鬟見大夫人跨腳出來,都急忙著退避,讓過了大夫人,又急急的聚攏伸脖望向屋內。
“都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該干嘛干嘛去?”李管家呵斥道。
“二老爺叫我們在這里擋著呢,昨天我們就是這么做的。”幾個小廝嚷著。
李管家皺皺眉,不再吭聲。
不一刻大夫人就拿了一個匣子進來,人群又轟的散開。
“看看這些可夠?”大夫人問。
“好。”云陽答道,
云陽的頭發挽做一個精巧的花鬢,額前垂散下幾縷,隨心隨性。一會就將剝好的雞蛋分離了蛋黃。
眾人都圍著看。
二夫人看著那一大碗白花花的雞蛋,心尖兒都疼了,變了臉色匆匆走出去。
‘哐當’一聲,二夫人踹開門走進自己的院子,滿臉的怒容。
“把伙房的婆子、丫鬟們都給我叫過來!連燒火的也叫來!”
沫染飛快的出去傳話,一會功夫,二夫人院子里就涌進五六個人,連后院喂馬的老孫頭都帶來了。
為首的當然是沫染,穿著青綠色的丫鬟衫,同色的裙子,腰里系著絳紅腰帶。
沫染叉著腰站在院子中央,喝了一聲:進去。
幾個人便戰戰兢兢魚貫而入,老孫頭耳背眼花,后面被人推了一把才知道往里走。
二夫人院子里氣氛很緊張,幾個伙房的婆婆,粗使的丫頭俱都噤聲。
“誰做主的?給她那么多雞蛋!”二夫人大喊一句。
屋內跪著的廚房婆婆們嚇得渾身顫栗。
“這伙房現在不是我說了算了?”二夫人一拍桌子,豎眉喝道。
“二夫人,是木兮,說是給老太太治病用……”婆婆們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這就讓人為難了,一方是老太太治病需要,一方是伙房用度緊張。
木兮?云陽那個丫鬟?二夫人差點把牙咬碎。
“又是她,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上次她打著小姐的名義私自買菜做菜,這次又拿了我八個雞蛋去,下一次呢?會不會把那頭牛也給牽走?”
二夫人厲聲說道:“以后一切得按規矩來,廚房里除了棒子面,一律不能存任何東西,把后門鎖上,不準廚下出去買菜,再去街口食肆酒館打好招呼,以后不是我伙房的人,去了一律不許賣,若賣了就按偷盜贓犯一同將他告官去,收了他房子。哼,我看她還上哪去花銀子。”
這等規矩,真是聞所未聞。這下可苦了這幫下人們。
“那每天的菜和糧食怎么辦呢?”一個婆婆小心翼翼的問道。
“需要的糧食菜品每天出去現成采買就是,長腿來干嘛的?不就是每天來回幾十里路嗎?”
二夫人又想到什么,“還有,呆會子你們見那沫染出來了,立馬給我帶過來。別讓那云陽知道,都長個心眼。”
婆婆們都低頭,不敢再做聲,老孫頭忽然冒出一句“那匹馬又下崽了,又拉不了車了……”。
二夫人大吼道“是立馬!不是一匹馬,你老糊涂了,都下去吧。”
幾個人見再無他事,小心翼翼的爬起身逃出門去。
云陽把銀飾放入剝好的蛋白中,用紗布裹上,“把奶奶扶起來。”
幾個人忙跑過來,攙架的攙架,墊枕頭的墊枕頭。
“到底要怎么做?”大夫人和大老爺心憂的看著女兒。
“爹,娘,試試這個法子。”云陽說著,拿起包著銀飾的紗布在老太太的太陽穴、額上等處不斷摩挲滾動。
“木兮,再去把那熬好的熱湯端來。
木兮應聲“好”匆匆出去。
“夫人夫人,那木兮又去伙房了。”不一時,沫染一路小跑進了二夫人院子。
二夫人得了信,起身疾步往伙房走去。
木兮封了火,剛剛起身端起湯盆,被二夫人和沫染堵在了門口。
“木兮,這又是什么好吃的?”二夫人慢慢的走進來,踮著腳尖,兩手虛垂,像院里那只老貓要逮耗子的模樣。
木兮被嚇了一跳,回轉身見是二夫人,連忙端著盆矮了下身子施禮,答道“夫人,這不是吃的,這是老太太的藥湯。”
“不急,先把這堆柴火劈了。”二夫人慢慢走過來盯著她說道。
“可是,我家小姐還在等著我端湯過去。”木兮愣愣的說。
二夫人在廚房里走了幾步,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偷了廚房里多少東西?”
二夫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好長,似乎隨時要撲過來。
沫染也上前一步。
“我沒有啊夫人。”木兮有些慌了,她們這是要做什么?
“夫人,我是過來……過來端湯的,給老太太治病的,小姐在等著我呢……”
“還在狡辯,用雞蛋來治病?你咋不用雞蛋來擦屁股呢?上次你偷著在廚房做菜也是治病?你有餓病嗎?”
木兮不再說話,定定的愣在那里。
“你當是誰庇佑著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給我掌嘴!”二夫人一聲厲喊。
木兮還未回過神來,沫染二話不說,上前就反手兩個狠狠的耳光。
“咣當……”木兮被打的猝不及防,往后一趔趄,手里的湯盆一下子全潑在自己的身上手上,沫染連忙跳著避開。
臉上立馬起了幾道掌痕,一雙手也燙得通紅,木兮被打的跌坐在地上,裙子貼在身上火辣辣的燙,木兮只顫抖著身子,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木兮自小便進了樓府,一直跟著大夫人,很得大夫人歡心。下面的小廝丫鬟,包括剛才跳起來的沫染,見了她也都恭恭敬敬,老爺太太們對她亦比別的丫鬟和氣,什么時候受過這番折辱?
沫染又揚起手。
木兮氣息微喘,惶惶抬起頭來,眼中盛滿了淚水。
“這次給你個教訓,下次再敢,立馬把你賣出樓家去。”沫染“啪”的又一巴掌落下去。
“行了,去吧,別讓老太太等急了,救人要緊。”二夫人若無其事的說。
“對,小姐還等著我,可是這湯得重做了……”木兮慌張的爬起來。
“還不快滾,我伙房里的柴火是你白用的嗎?等下你來把這些柴火都給我劈了!”二夫人怒目喝一聲。
“是……”木兮急忙爬起身,慌忙捂著臉往外跑去,可是手也好疼,裙子都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有些疼,邁不開腳,剛拐過彎一個又踉蹌摔倒在地。
看著手上起了果子大的水泡,木兮低下頭,強忍著淚珠。
“木兮姑娘,快快再去做一鍋罷,我們平日里得過你的糟菜吃,一直記著你和小姐的恩,今天婆子去幫你劈柴禾。”伙房的一個婆婆過來攙起木兮。
街上的熱鬧一如往常,挑擔的、賣花布的、賣糖葫蘆的、捏糖人的,車馬絡繹不絕。笑聲、說唱聲、叫賣聲充滿街頭巷尾。
幾個家丁提著棍棒來到街上,指著一個擺攤的說道:“哎哎,奉內城管事處鈞旨,即日起,你們別在樓家附近賣東西了,走越遠越好。”
“為何啊?”剃頭匠老頭顫巍巍站起來問道,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我家里還有個孫兒哩,他爹娘死的早,這不許擺攤了,我們的營生怎么辦啊?”
“憑什么不讓我們擺,內城管事處,扯大旗嚇唬人么?不就是芝麻綠豆般大的城管么,難道這地兒是你家的不成!”
“就是,你把人家攆走了,我們以后買東西上哪去買?”街上好一片咒罵聲。
家丁們面面相覷,這種缺德差事如何就落在了自己頭上了。
小廝換了口氣勸慰道,“大爺,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樓府……最近不大太平,走遠些吧,為你們好,你們可以去那城門口擺啊,那里人還多一些,大伙消停幾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