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趙家父女?——是你姑父和小表妹!”二爺謝東鳴橫了謝東籬一眼,“沒大沒小!”
謝東籬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眸,看都沒看謝東鳴。——不用他自己說話,兩個嫂子已經一起說謝東鳴。
“東鳴,你這話就過了。我們東籬什么時候沒大沒小了?——你雖然是哥哥,我也要說句公道話,他比你守禮的多。”大嫂陸瑞蘭毫不客氣說道,端著架子,脖子一擰,柳眉倒豎,擺出了長嫂的氣勢。
謝東鳴的妻子寧舒眉也說自己的丈夫,“你這話趁早給我收起來!姑父表妹的你叫得這么親熱,還說我們東籬,你是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謝東鳴這人最怕的就是這個出身萬寧侯府的妻子,聞言立刻塌了氣勢,陪笑道:“我是說著玩的,東籬哦,是吧?”
謝東籬唇角微抿,帶著淡淡笑意說道:“二哥,我親自去一趟興州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姑父和小表妹,就托付給您了。”說著還拱了拱手。
話一說完,寧舒眉就對謝東鳴擰起眉頭,目光不善地看著他。
謝東鳴一拍桌子,“東籬你這小子,故意給我挖坑是吧!——做什么要托付給我?!你當大哥大嫂是白做的?!”
“二弟,你這就不厚道了。大哥大嫂當然不白做,所以我們事情很多。姑父和小表妹,你確實要好好招待。特別是小表妹,當年她出生的時候,你代表我們全家還親自去過一趟興州趙家。——就交給你了!”大嫂陸瑞蘭當場拍板。
謝東鳴簡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對淺笑的謝東籬道:“東籬,二哥沒說什么吧?這是怎么回事?我弄不懂了……”
“你弄不懂?你為了一個還沒見過面的小表妹說自己的親弟弟……就這還不懂。我看你的年紀活到狗身上了。”大哥謝東義趁機落井下石,調侃謝東鳴。
謝東鳴忙擺手:“怕了你們了!好了,你們饒了我吧!以后再不敢挑五弟的刺了,行吧?五弟,你不是要二哥向你打躬作揖吧?”
“當然不用。”謝東籬臉色如常,波瀾不驚地道:“趙家父女可以接過來。反正姑母和趙家人我都沒見過,你們先招待。我馬上去興州。”說著起身。對屋里的哥哥嫂子拱一拱手,“走了。”
“這么急?”陸瑞蘭起身追了兩步,“五弟。你不見見他們再去?”
“等我回來再見吧,也不急在一時。”謝東籬頭也不回地說道,大步走出正院上房,回自己的院子。命小廝阿順給他收拾東西去了。
下午時分,謝東籬帶著阿順前腳剛出了謝家。趙家父女就后腳進了謝府。
“東義!東鳴!”那趙老爹一進屋子,就看見坐在上首的謝東義,和坐在他下方的謝東鳴,忙打了聲招呼。“十幾年不見了,你們倆還是那副樣子。”
謝東義和謝東鳴忙站了起來。
陸瑞蘭和寧舒眉跟著也站了起來。
“姑父這么多年,也沒有怎么變啊。”謝東義感慨說道。就是老了些,兩鬢都斑白了。
當初興州趙家的嫡長房嫡長孫趙俊興。可是響當當又有才又有貌的大才子,不然也娶不到大丞相的嫡親妹妹為原配正室了。
趙瑾琦跟在她爹趙俊興身后,好奇地打量謝家的這些人。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大表哥謝東義身材高大魁梧,鼻高頤方,丹鳳眼,舉止豪爽,一看就是武將。
二表哥謝東鳴身材瘦高,面容俊逸,也是丹鳳眼,舉止要比大表哥稍微文雅一些,但也比一般的才子要粗狂多了。
大表嫂陸瑞蘭倒是一臉溫柔端莊的樣兒,雙眸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個精明人。
二表嫂寧舒眉聽說是出身萬寧侯府,將門之女,走路都是虎虎生風的,生得樣貌倒是秀氣得緊,細眉細眼,說話帶笑,看上去倒是好相處。
陸瑞蘭一直沒有說話,也在含笑打量這父女倆。
姑父趙俊興確實跟她記憶中的樣子差不多。
小表妹沒有見過,但是生得跟姑母謝嫦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有了這兩樣擔保,趙家父女應該就是他們的親戚了。
陸瑞蘭和寧舒眉走上前,對趙俊興行禮道:“姑父辛苦了。”
趙俊興眼圈都紅了,哽咽著道:“兩位侄媳婦,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父女無處可去,趙家都沒人了,只好投奔你們……”
“姑父快別這么說。但凡有我們謝家一口飯,就不會少你們父女一雙筷子。”謝東義忙拍胸脯打包票。
陸瑞蘭微微笑道:“姑父別這么說。除了我們,還有二叔、三叔家呢。按說我們是晚輩,不敢越過二叔、三叔的次序。所以這個過場還是要走的。等過幾天,東籬回來了,我們請二叔、三叔他們過來一起吃飯,看看他們怎么說。”
趙俊興一怔,道:“老二、老三他們如今不跟你們住一起嗎?”
當年謝家老一輩是兄弟三個,再加一個妹妹。
謝東義忙道:“我爹在的時候分的家。二叔、三叔他們住西南城和義坊,離這里不遠。”
趙俊興一聽,就知道謝家二房和三房過的日子大大不如三房。
中州大陸上三個國家北齊、東元和南鄭的京城,講究的都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西南、西北、東南、東北這些方向的地段,都是處于富貴貧賤中間的位置。
一般人家住西南城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對于謝家人來說,住在西南城就比較掉價了。
謝家以前的老宅是東城,就是后來賣給了司徒家的那所宅子,可見謝家以前還是很富有的。
后來謝復做了大丞相,一家大小就搬到西城的謝家大宅來了。
只可惜謝復死了之后。謝家就逐漸衰敗下來。
若不是有陸瑞蘭和寧舒眉這兩個有家世的兒媳婦頂著,謝家早就被人從西城擠出去了。
趙俊興知道他的二舅哥和三舅哥肯定是不愿意收留他們父女的,但是他們確實是謝東義他們的長輩,所以這個過場是一定要走的,不然以后說起來,就是謝東義他們不知禮,越過長輩自作主張。便笑著點頭。道:“如果不麻煩的話,當然要見一見二舅哥和三舅哥的。”
趙瑾琦走上前,對謝家人團團行禮。“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二表嫂。”說完頓了頓,好奇問道:“五表哥呢?我以前在家盡聽娘夸五表哥了,怎么今天不在家嗎?”
陸瑞蘭打著哈哈道:“你五表哥有事出遠門去了。過幾天才回來呢。沒事,既然來了就好好住下。快過年了。你想添什么衣裳,都跟大表嫂說。”說著,又把自己和二房的孩子們叫了過來,對他們道:“這是你們的姑祖父和小表姑。”
謝家大房四個孩子。三房三個孩子,一共七個,一起走過來給趙俊興和趙瑾琦躬身行禮。叫他們:“姑祖父、小表姑。”
“免禮免禮。”趙俊興忙抬手道,“可惜我們遭了災。只身趕來京城投親,沒有見面禮,讓你們見笑了。”
“姑祖父說哪里話。您和小表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大房的嫡長子謝同運忙說道,很是有禮。
陸瑞蘭笑道:“是呢,同運說得對。你們先下去吧。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飯,給你們姑祖父和表姑姑接風”
趙俊興和趙瑾琦便安心在謝家住下。
時光倏倏,很快十幾天過去了。
司徒盈袖在雷州帶著司徒晨磊到處玩耍,并沒有每天關在房里不問世事。
這一天,她又帶著司徒晨磊來到他們司徒家曬鹽的那片海邊灘涂,站在灘涂附近的小山上,司徒盈袖指著那片海域,笑著對司徒晨磊道:“小磊,你看那邊海上有什么不同嗎?”
他們每天都來,其實就算有不同,如果不是知道端倪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不料司徒晨磊踮起腳,眺望著遠方,認真地道:“那座小島越來越小了。”
何止越來越小,簡直是快沉到水下去了……
司徒盈袖拊掌大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糯米小牙,“想不到小磊這樣厲害!”
她的笑聲在海天中飄蕩,海藻般的長發只松松挽在腦后,在海風飛揚。
這笑聲順著海風一直送到了那座快要沉沒的小島上。
“誰?誰在笑!”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跳著腳在島礁上發脾氣,“再笑!我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舌頭!”
“少幫主,不是我們……”他身后幾個矮胖的男子畏畏縮縮說道。
“知道不是你們!”那少幫主回頭怒斥他們,“我又不是聾子,難道聽不出是女人的聲音?!”
海上的陽光下,這少幫主金棕色的肌膚光澤閃閃,濃眉大眼,模樣兒很是端正,但是一臉怒氣沖沖的樣子,讓人不敢直視。
“你們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島,怎么一天天往下沉?!這樣下去,我還怎么燒鳥糞?!那邊司徒家搞什么鬼!居然一直不理我們!”少幫主又氣又怒,一腳踹飛了一塊礁石。
撲通!
那礁石遠遠地飛出,在空中畫了個拋物線,穩穩地落入海底。
他的手下互相看了看,推了一個會說話的人出來,對那少幫主道:“少幫主,其實,司徒家不過是一介商人。他們要軟的不吃,咱們就來硬的!何必跟他們玩這些花招?!”
少幫主怒視他一眼,揮舞著手臂道:“你什么意思?!我說了,我們是鹽幫,不是黑幫!就知道打打殺殺!難道你們不想做正當生意?!”
“我們想啊!但是也要別人肯給我們做啊!”那手下哀嚎一聲,“您看,我們兩淮鹽幫的鹽田太少,掙得錢哪里夠養活那么多人?——所以偶爾也打打家,劫劫舍,都是混口飯吃而已。”
“我就不信,我少鹽不能領著兩淮鹽幫的三千兄弟走上正道!”那少幫主極有氣勢地朝空中揮了揮胳膊,“回去再想法子!”說著,他跳上島礁附近的小蓬船,回到近岸。
司徒盈袖這幾天一直在觀察這個兩淮鹽幫的少主,今日聽他一席話,心里有了主意。
“來人,給兩淮鹽幫的少鹽幫主送封信去,請他去雷州的鳳點頭酒樓赴宴。”司徒盈袖吩咐道。
“是,大小姐。”
少鹽接到司徒盈袖的請帖,很是豪氣地將那帖子扔到一旁,趾高氣昂地道:“怎么了?怕了?呵呵,等幾天再說吧!”
但是他沒能“等幾天”,一個晚上過去,他那座島礁終于全部沉入水底。
司徒盈袖得到消息,雙掌一闔,笑道:“棘冠海星真是好樣的!”
花了半個月時間,終于把這島礁吃“塌”了!
“少幫主!少幫主!那島礁……島礁……全部沉入水底了!”鹽幫的幫眾屁滾尿流地沖到少鹽的臥房里回報。
少鹽剛剛起身,聞言立刻沖了出去,跑到海邊。
舉目望去,只見一片煙波浩渺,海面開闊,一望無垠。
正是清晨日初時分,海上波光粼粼,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照得深藍的海面上如萬千金蛇狂舞。
這么美的景致在前,少鹽卻毫無觀賞之心。
他緊皺著眉頭,等不及幫眾把小船撐過來,就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往島礁那邊游過去。
游到近前,他看見了那島礁被無數帶刺的海星圍得嚴嚴實實。
“……海星?”少鹽游回岸邊,問自己的手下,“海星有什么用?為什么我們的島礁附近多了那么多海星?”
“海星?!是不是棘冠海星?如果是的話,那屬下明白了,棘冠海星專吃珊瑚。咱們的島礁,就是被它們給吃了!”
“真是狡猾!”少鹽氣得一拳砸在礁石上,“司徒家怎么會想出這樣刁鉆的主意!”
“……少幫主,司徒家不是請您去鳳點頭酒樓赴宴嗎?您不如去一去,看看他們怎么說吧……”一個幫眾猶豫著勸道。
少鹽長嘆一聲,從海水里站起來,道:“去,怎么不去。不去不行啊……”
“大小姐,兩淮鹽幫的少幫主同意赴宴了。”
司徒盈袖點點頭,“記得給我多拿些酒,放到鳳點頭的包間。”
今日她就要和兩淮鹽幫談一樁買賣。
一旦事成,呂大掌柜勢必對她刮目相看,應該會提前兩年讓她進入司徒家的生意圈,方便她早些尋找到那個讓她如芒刺在背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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