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司徒盈袖轉身看著謝東籬,搓了搓手,很是不好意思,“可是我的針線活兒不好啊……手藝太差,拿不出手,把您上好的衣衫料子做壞了怎么辦?”
“我又不嫌棄你。”謝東籬目不轉睛地道,盯著司徒盈袖的眼睛看,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司徒盈袖覺得謝東籬的目光有些滲人,縮了脖子低下頭,笑著道:“您不嫌棄就好。”說著,收了碗筷和食盒出去了。
一回到自己住的艙室,她飯也沒吃,就找了針線笸籮過來,給謝東籬的褲子和中單內衫放腰身。
中單內衫還好說,褲子最難縫。
她針線上的活計稀松平常,只懂最粗淺的平針和挑線,還是一邊問采芹和采桑,一邊摸索著做起來的。
明天就要到京城碼頭了,她不想拖到回家再做,所以一夜沒睡,也給謝東籬把兩條褲子和兩件中單內衫都改好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她只用冷水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清醒就好了。
雖然疲累,但是看著自己花一晚上功夫做好的針線,她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從來沒有用過這么多的線,捻過這么長時間的針!
司徒盈袖笑瞇瞇地用包袱皮包了謝東籬的衣裳送過來。
謝東籬看見她眼下的青黑,頓時明白她是一夜沒睡給他做出來了。
默默地伸手接過來,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原以為她會帶回家慢慢兒做,這樣他就又能借著由頭多去她家幾次了……
沒想到她竟然一晚上不睡覺給做出來了。
是不想讓他再去她家,還是這姑娘的心眼兒是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
也不想想這樣趕出來的活計。還能見人嗎?
明明她的針線活兒也是一般。
謝東籬冷著臉,將那包袱皮打開,抖出里面的褲子和中單內衫。
中單內衫還好說,可是那兩條褲子,他一抖,就發現那褲子的前后片給縫一塊兒了……
“你自己看看,可用心給我做了?——這樣的褲子。你讓我怎么穿?”謝東籬指著那腰部前后片縫在一起的褲子冷聲說道。
“啊?”司徒盈袖低低地叫了一聲。忙將那褲子拿過來看了看。
果然是腰部前后片縫一塊兒,只剩兩條褲筒在下面晃悠……
“謝大人,真是對不住。我眼花了,眼花了。您別急,我這就去給您改!”司徒盈袖忙低聲下氣道歉,抱著謝東籬的褲子在胸前。因不好意思,雙頰飛起兩片紅暈。倒顯出幾分小兒女的嬌態。
從謝東籬第一次見到司徒盈袖開始,就覺得她老成持重地跟個幾十歲的大人一樣。
如今露出這些小姑娘的樣子,倒是很少見,謝東籬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苛責,但又怕她真的馬上就去給改好了,只好溫言道:“行了。不用馬上改。眼看就要到碼頭了,你也收拾收拾要下船了。”說完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司徒盈袖抬頭看他,“我的東西昨兒就叫丫鬟們收拾好了。娘的躺椅也布置好了,抬上去就能下船了。”
謝東籬咳嗽一聲,道:“……等下下船的時候,會有很多人來接。”
“來接您?那我們先下船好了。”司徒盈袖以為是官府來接欽差的,忙提出要提前下船。
謝東籬搖搖頭,“是來接你娘親的。”
“接我娘?”司徒盈袖怔住了,她的眼珠轉了轉,了然問道:“是我娘跟你商議的?”
謝東籬“嗯”了一聲,“這是沈夫人的決定。”
“為什么啊?悄悄兒地回去不好嗎?”司徒盈袖皺了皺眉。
“我說了,你要相信你娘。”謝東籬把話只能說到這里。
沈詠潔托他給沈大丞相傳話,除了她親筆寫的那封信,還有一些要如何配合她回城的話,都是讓謝東籬寫的。
謝東籬當時聽了,就知道沈夫人要做什么。
司徒盈袖想了一想,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也這樣說,我自然信你。“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謝東籬的信任程度,已經更勝于對她娘了。
這也不能怪她。
她四歲的時候沈詠潔就去世了,對這位娘親的手段,并沒有領教過,而且在她心里,覺得娘親是弱者,會被爹和張氏聯手欺侮,總是心疼娘,生怕娘受委屈。
而謝東籬的手段,她已經不止一次領教過了,自然在這個時候,還是更愿意相信謝東籬。
他說沒事,肯定就是沒事的。
就算有事,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謝東籬也是一怔,繼而勾起唇角,淺淺一笑,“嗯,信我就對了。”
司徒盈袖:“……”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謝東籬的心情卻如三伏天飲蜜雪水,既透心的甘甜,又透心的舒爽……
回到自己的艙室,司徒盈袖自己去洗漱,換了身月白色軟綢衫裙,頭上只插了一支雙銜雞心流蘇墜的小銀鳳釵,再戴上一直垂到胸前的輕紗幕離,遮住頭臉。
而沈詠潔那邊,沈嬤嬤給她仔細洗漱之后,也綰了如意髻,插了一支三尾卷紋金鳳釵,額頭包著珍珠抹額,那珠子細密得不得了,勝在顆顆飽滿毫無瑕疵,迎著水光最是耀眼,換了身白底銀線竹葉紋的襦衫,配同色長裙,腰上系著淡黃色腰封,腰間掛著羊脂玉的噤步和掛墜,更顯得纖腰楚楚,有股不勝之態。
很快欽差官船已經到了京城的碼頭岸邊。
司徒盈袖探頭往碼頭上一看,差一點沒驚呼出聲!
雖然只是清晨,京城碼頭卻已經人山人海!
靠近下船的位置,有長長的帷幕將從跳板到岸上馬車的通道統統圍了起來。
但是這個帷幕根本就沒有擋住視線的作用,反而吸引了一些閑雜人等的注意力。
人們向來是這樣。越是禁止的,就越是想看一看。
因此碼頭周圍的山上、樹上,以及高處的八角亭里,都擠滿了人。
帷幕里面,也有殺氣騰騰的盔甲軍士一路守著。
沈大丞相帶著護衛和隨從親自來碼頭迎接愛女回京。
沈家人除了沈大丞相,就連沈老夫人、沈大爺、沈大夫人王月珊、沈二爺、沈二夫人申毓園,以及沈家大房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沈家二房的兩個兒子。統統來到碼頭迎接,給足了沈詠潔面子。
除了沈家人,謝家人居然也來了。
兩位從軍的謝家大爺就是今日這些盔甲軍士的統領。另外還有謝家大夫人陸瑞蘭、謝家二夫人寧舒眉,圍著她們倆嘰嘰喳喳的是謝家大房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謝家二房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光論人數。居然比沈家人還要多!
沈大丞相笑著對謝家大夫人陸瑞蘭點點頭,打招呼道:“你是來接東籬的?”
陸瑞蘭忙躬身行禮。笑著點頭,“是啊,我家五弟說這一趟回來不容易,還說沈夫人能活著回來是僥天之幸。讓我們一起來湊湊熱鬧,沾沾喜氣。”
除了沈家和謝家是全家都來了,還有張家。居然來的人也不少。
張四爺張紹天跟在他大哥張紹洪身邊,一直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大哥副相張紹洪倒是舉止鎮定,談笑自若。
另外便是沈家大夫人王月珊的娘家王家,謝家大夫人陸瑞蘭的娘家陸家,也都派了王相、陸相,還有他們的夫人一起前來來迎接沈大丞相的嫡女沈詠潔回京城。
五相世家算是全部到場。
至于三侯,卻是來的不全。
頭一個跟沈詠潔的嫡長女司徒盈袖有婚約的長興侯府,只有世子慕容長青一個人來了,長興侯和長興侯夫人都沒有到場。
萬寧侯府是來的最全的,因為他們家姑奶奶是謝家的二夫人寧舒眉,她跟娘家哥嫂關系一向不錯,因此都來捧他們的場。
至于唐安侯府,則一個人都沒有來。
沈大丞相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面上一點不悅都沒有露出來。
司徒健仁本不想來,但是聽說沈大丞相也會親自去接,他不來不行,才匆匆忙忙帶著張氏和司徒暗香趕到。
他們一掀開車簾,就被碼頭上浩大的排場震懾住了。
司徒健仁心里有鬼,一直擔心沈詠潔是不是已經醒了,把他當初做的事跟她爹說了,因此面色很是陰晴不定,身邊環繞著護衛、管事和隨從,才敢下車。
張氏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這么多的達官貴人,還有四面八方看熱鬧的京城市民,這是要做什么?!
四周那些盔甲儼然的軍士,以及遠處不時可見的閃亮刀光,都在提醒她,這里到處都是埋伏。
她只能慶幸,大人還是有先見之明的,沒有讓他們在沈詠潔回來的時候馬上下手。
呵呵,不過這也是沈詠潔最后的輝煌了。
一個暈迷的人回了司徒府,她有一萬種法子,可以讓她不為人知地再死一次……
清晨的陽光照在京城的河面上,水面上閃耀著萬道金光。
他們在水上走了十來天,夏末已過,已經是秋初了。
岸邊的綠葉變成璀璨的大紅和金黃。
每個人臉上都被映得紅彤彤的,顯得喜氣洋洋。
無數人靜默著,屏息凝氣等著伊人歸來。
司徒盈袖瞇著翦水雙瞳,伴在沈詠潔睡著的躺椅旁邊,慢慢走下特別加寬的跳板。
司徒晨磊小心翼翼地走在另一邊。
謝東籬走在他們身后,背著手,一臉肅然。
他身后跟著數百個穿著玄甲、手持臂弩的禁衛軍。
光那架勢,就要把有異心的人嚇回去。
張氏眼神閃爍著往司徒健仁身邊靠了靠。
司徒健仁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跟沈大丞相打招呼。
沈大丞相對他出乎意料的和顏悅色,讓司徒健仁心里又安穩幾分。——他們不知道,他們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說話間,司徒盈袖已經帶著沈詠潔睡著的躺椅來到沈家人這邊。
她還沒有說話,沈老夫人已經哭著撲過去,掀開躺椅上面罩的罩簾,連聲道:“詠潔!詠潔!娘的女兒啊!娘來看你了!”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忍不住都跟著哭了起來。
沈大丞相乍一看見女兒的樣子,也是老淚縱橫。
就在這時,沈詠潔卻慢慢睜開雙眼,握住了沈老夫人的手,驚訝地道:“娘?是娘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觀望的張氏陡然變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詠潔,居然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刻,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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