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長青跟著謝家的下人來到陸瑞蘭她們住的客棧請兩位謝夫人去將軍行轅。
他背著手在客棧大堂里站著,緊緊抿著唇,濃黑的長眉在眉間擰成一個川字。
謝家的下人上了樓,在門口回道:“大夫人、二夫人,大爺二爺命小的回來請兩位去將軍行轅。”又道:“慕容世子親來迎接。”
陸瑞蘭應了一聲,看了看盈袖,道:“五弟妹,那你怎么辦?要不跟我們一起去吧?”
盈袖想了想,點點頭,“我去戴個幕離。”
既然已經回到東元國,她又是跟兄嫂在一起,稍微露面也無所謂了。
盈袖回到里屋,取下臉上的面具,只戴上垂著輕紗的幕離,跟著陸瑞蘭和寧舒眉一起走出從客棧二樓走下來。
“慕容世子。”陸瑞蘭笑著點了點頭,“想不到在這里看見慕容世子。”
慕容長青面無表情回過頭,目光立刻被站在陸瑞蘭和寧舒眉身后的那個身材高挑纖細、戴著幕離的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的身形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夜晚的夢里,不用看臉,他都知道那是誰。
慕容長青忙別轉頭,不由自主變得恭敬起來,“我父親請兩位……三位去行轅敘談。”說著,往旁邊讓了一步,請陸瑞蘭和寧舒眉前行。
陸瑞蘭笑著看了他一眼,“慕容世子先請。”
慕容長青只好往盈袖那邊望了一眼,轉身在前面帶路。
因在興州和盈袖不期而遇,慕容長青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沒有之前的郁悶憋屈了。
回到長興侯慕容辰的將軍行轅,慕容長青帶了陸瑞蘭、寧舒眉和盈袖徑直去了皇后齊雪筠的臨時靈堂那邊。
謝東義和謝東鳴已經在這里跟慕容辰說了半天話了。
“見過長興侯。”陸瑞蘭和寧舒眉一起行禮。
盈袖跟在她們身后彎了彎腰。沒有出聲。
慕容辰也看見了她,只是掃了一眼,見謝家人沒有介紹那是誰,也沒有多問,就把剛才跟謝東義和謝東鳴說的話都說了一遍,又道:“這次要勞煩兩位夫人,送皇后靈柩去京城了。”
陸瑞蘭和寧舒眉一起福身行禮。應承了這件事。
幾個人來到齊雪筠的靈前。看見一國皇后,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娘家,又被送回了夫家。大家都很感慨,但是沒有人說真心話,大家心照不宣地嘆了幾口氣,給她上了香。就開始準備扶棺回京城的事宜。
陸瑞蘭和寧舒眉兩個人頓時忙了起來。
盈袖在這里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道:“那我先回客棧了。我有些不舒服。”
陸瑞蘭也知道她在這里不方便,忙道:“那你就回客棧歇著吧。”
慕容辰看了她一眼,問道:“要不,你們到將軍府去住吧?客棧人多手雜。不太方便。”
盈袖待要拒絕,慕容長青卻連忙道:“還是住到將軍府吧,我陪……謝夫人去客棧退房取東西。”
慕容辰笑了笑。“謝夫人?請問是哪位謝夫人?”
陸瑞蘭有些尷尬,她沒想到盈袖戴著幕離遮著頭臉。慕容長青也能認出她來,但是既然認出來了,承認一下也沒什么。
寧舒眉坦然道:“這是我們的五弟妹,我們帶她出來散散心,也正好養病。”
慕容辰點了點頭,想起謝東籬,跟著問道:“謝副相到底去哪里了?聽說是離開了東元國嗎?”
盈袖垂了頭,低聲道:“我們也不知道……”聲音中帶了幾分凄惶,讓人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慕容長青忙打岔:“客棧不遠,我們速去速回吧。”
謝東義和謝東鳴都表示同意,盈袖只好跟著慕容長青回客棧取行李。
他們路上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和小廝當下人使喚,這一次跟著去取行李的也是他們。
從將軍行轅去盈袖他們住的客棧,要經過興州城最熱鬧的一條大街。
街道兩旁都是店鋪,有賣皮貨綢緞,也有賣胭脂水粉,還有南北特產,各種食肆鋪子,更有做珠寶首飾的銀樓,甚至有兵器鋪子,看上去十分熱鬧繁忙。
和興州一地之隔的地方,就是北齊的市鎮,完全沒有這邊繁華熱鬧。
許是這里臨近邊陲,民風彪悍,男女大防沒有京城那樣嚴,街上的男男女女出雙入對得很多,有的是小夫妻出游,也有未婚夫妻,甚至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在街上出雙入對。
盈袖戴著幕離,反而成了街上的異類。
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盯著她面上的幕離看一眼。
盈袖有些不自在,笑道:“入鄉隨俗,我還是把幕離取下來吧。”說著,她伸手要摘下幕離。
慕容長青卻飛快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搖頭道:“不用摘,你還是戴著吧。”
盈袖掙了掙,發現自己居然掙不脫慕容長青的手掌,不由嘆口氣,暗道自己當初可是能跟慕容長青過上幾招的,如今就跟廢人一樣,也不知她的內傷要多久才能痊愈,如果謝東籬能回來就好了……
慕容長青也是知道盈袖是有功夫的,因此他握住她手腕的時候,用了七八分的力氣。
沒想到盈袖的胳膊虛弱無力,根本不用那么大力氣。
他用力過猛,竟然握得盈袖動彈不得。
“……你受傷了?”慕容長青敏銳地察覺到不對,“是在那一次北齊禁軍攻城的時候?我沒有看見你受傷啊?”
盈袖的傷是那天晚上她追出城,企圖追殺凡春運的時候,被夏凡一掌重傷的,這些事情,慕容長青不知道,盈袖也不想說給他聽。
“你出城打仗去了。當然沒有看見。”盈袖就當自己是在跟北齊禁軍打仗的時候受的傷,“北齊禁軍還是有些好手的。我那三腳貓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是三腳貓,就不要再逞強了。我說了,東元國的男人沒有死絕,用不著女人上戰場。”慕容長青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十分疲憊的樣子。
盈袖笑了笑。沒有跟他爭論這個問題。將目光投向街旁的店鋪,一邊看,一邊問道:“你怎么到興州來了?”
慕容辰鎮守興州。慕容長青應該在京城才對。
特別是謝東籬不在東元國,老唐安侯和小唐安侯一起戰死,萬寧侯又去了金陵城鎮守,京城里只有慕容長青是能帶兵的將軍了。
慕容長青想起皇后齊雪筠的靈柩。閉了閉眼,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就有深深的自卑,更不想說給盈袖聽。
他的目光看向街角,那里站著一個只到他腰間的小姑娘。卻扛著一個比她高半個身子的糖葫蘆架子。
“你要不要吃糖葫蘆?這里的糖葫蘆很不錯,比京城正宗。”慕容長青走了過去,拿出一塊碎銀子。“勞駕,給我一支糖葫蘆。”
那小姑娘看著慕容長青手中的碎銀子。幾乎要哭了。
這塊碎銀子,可以將她架子上所有的糖葫蘆都買走,甚至包括她這個人……根本找不開啊!
“公子爺,您要喜歡,我送您一支糖葫蘆,不用銀子。”那小姑娘哭喪著臉,戰戰兢兢拔下來一支糖葫蘆,送到慕容長青面前。
慕容長青愕然,手掌仍然攤開,將那塊碎銀子送到那小姑娘面前,“我出銀子買,不用你送。”
“公子爺,我……我……”那小姑娘結結巴巴,被慕容長青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盈袖抿嘴笑,從腰間拿出一個銅子兒,道:“你這糖葫蘆,是一個銅子兒一串嗎?”她記得京城里就是這個價。
那小姑娘忙搖頭,“一個銅子兒兩串。”說著,又摘了一串下來,一個遞給慕容長青,一個遞給盈袖。
盈袖將那銅子兒塞到小姑娘腰間的褡褳里,又從她手里取過兩串糖葫蘆,轉身走了。
慕容長青將那碎銀子也塞給小姑娘,道:“不用找了。”說著,追著盈袖去了。
那小姑娘的目光緊緊盯著慕容長青,雙頰飛起兩團紅暈。
不過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來,就被人啪地一巴掌拍到臉上,將她推倒在地上。
她肩上扛著的糖葫蘆架子散了一地,紅艷艷的糖葫蘆全沾了泥灰,再也不能賣了。
“你個小賤人!讓你賣糖葫蘆,不是讓你大街上跟男人勾勾搭搭!看你這么想男人,老娘成全你,送你去窯子!”一個滿臉橫肉,手指上至少戴著八個金戒指的女人扇了那小姑娘一巴掌,然后將她腰間的褡褳搶走了,從里面掏出慕容長青給她的那錠碎銀子,獰笑著道:“不錯啊!兩支糖葫蘆,拋個媚眼兒,就賣了至少二兩銀子!有出息!走,老娘我今兒就把你賣到惜花樓去!”說著,她擰起那小姑娘的耳朵,揪著她往前走。
小姑娘的耳朵眼看就給撕開一半。
她痛得大哭起來,一邊大叫:“嬸嬸!嬸嬸!不要賣我去惜花樓!我會賣糖葫蘆!好好地賣糖葫蘆!”
街上的行人停下腳步,對著這兩人指指點點,有人已經看不下去,開始跟那滿臉橫肉的女人對罵。
“趙三家的,她是你家大哥留下的種,你怎么能這么對她?小心大晚上你家大哥大嫂上門來找你談心!”
“滾你娘的蛋!她一個丫鬟養的庶女,吃我的,喝我的,我把她養到十五歲,也盡夠了,還要怎樣?——呸!”那胖婦十分彪悍地叉腰跟人對罵。
這邊慕容長青手里拿著糖葫蘆,并沒有吃,他躊躇了許久,才輕聲道:“袖袖,以前是我豬油蒙了心,才對你那樣,我以后不會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盈袖:“……”
她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怎么接話,正情急間,突然聽見背后有人叫罵,好像還聽見小女孩哭喊的聲音,忙回頭道:“那邊出了什么事?”
慕容長青嘆口氣,知道盈袖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跟著轉過身看了一眼,咦了一聲,道:“那不是我們剛才買糖葫蘆的那個小姑娘嗎?”
盈袖連忙快走幾步,來到那群人圍觀的地方,低聲問一個正在看熱鬧的人:“這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見有人問她,非常興奮地道:“那是趙家老三的老婆,那小姑娘啊,是趙家老大的妾室生的。當年趙家出事的時候,這小姑娘正好跟著她生母住在別莊養病,所以才躲過一劫。但是她生母本來就在生病,聽說趙家人全都遭遇泥石流死了,驚嚇之下,也很快死了,只留下這個那年才十歲的小姑娘。后來那趙三,其實是趙家的遠房偏支,冒出來想利用這個姑娘,接受趙家的產業。結果不知怎地,官府一直在‘查實’,查到現在五年了,也沒有歸還趙家的產業。她想是等不及了,所以不想花銀子養這個姑娘了。”
盈袖聽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小姑娘那樣瘦小,現在看上去就像十歲小姑娘,誰知道她已經十五歲了?!
“……趙家?那個趙家?”盈袖聽見“泥石流”三個字,隱隱想起了一件事,也是謝家的事,連忙問道。
“就是興州曾經最有名的大戶人家趙家啊,他們家的嫡長子曾經娶的是謝大丞相嫡親妹妹,這小姑娘,還要叫那謝大丞相的妹妹一聲嫡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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