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四月,京城就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
季清菱本來只是打算小憩,結果一個午覺直接睡到了未時三刻,醒來之后靠著床榻坐了好一會兒,整個人都還是傻的。
有人給她遞茶,她正要接過來,才發現原來那人是顧延章。
“五哥。”她不太好意思地叫了一聲。
顧延章托著茶盞喂她喝茶,一面又低聲問道:“昨晚也沒怎么折騰你,怎的今天這么困?”
季清菱一口茶水就嗆進了鼻子,不住地咳嗽。
顧延章把茶杯放到了一旁小臺子上,摟著她笑,一面笑,一面給她拍背,道:“這樣容易害羞,以后怎的辦?”
季清菱簡直不想跟他說話,嗔怪道:“五哥!”
顧延章更是低低地笑。
他脫掉鞋子上了床,道:“本來想同你一起睡一會,誰曉得回來就是這個時候了。”又道,“今日先生給我薦了一個幕僚。”
季清菱忙往床里挪了挪,讓了一半位置給他,又好奇地問道:“哪里人?”
顧延章微微一笑,看著她道:“你過來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反正我遲早要知道。”季清菱從鼻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哼完之后,卻是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湊到顧延章面前,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親完之后,她想要退開,顧延章卻不肯放,而是拉著她的手,往自己懷里攬了攬。
兩人就挨在一處說起話來。
“乃是泉州人士,本在國子監,下了四回場也沒有出身,后來就四處游學,今年也下了場,依舊不第,索性就不打算科舉了。”
顧延章把從柳伯山那一處聽到的內容一一講給季清菱聽,又道:“叫王廬,今年已經四十又二了,身邊帶著一妻一妾,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季清菱想了想,問道:“先生只薦了一個,那是不是要從書院當中找個熟人?雖然只是通判,要留兩個名頭給上官,可自家的人至少也要兩個,才不至于騰不開手罷?”
瓊林宴后,進士們陸陸續續衣錦還鄉,一般來說,要等到六七月份才會回來領官憑,離得遠的,八月份回來也是正常。
夫妻二人延州已是沒有親人,視若至親的柳伯山夫婦也已經暫時遷到了京城,是以無論是延州,還是薊縣,都并不需要回去,而顧延章也沒有打算太早去贛州報道。
畢竟旁人都是六七月,他若是四月就早早走馬上任,并不太好。
是以從四月到七月,顧延章有三個月的時間就空了下來。
一聽說他要通判贛州,許多往日的同窗、友人都毛遂自薦,想要跟著一起去赴任。
大晉重游學,游學是為了采風,體察民情,如果能跟著有實職的官員做上一任,對民生、治政的了解定然會更深刻,比起簡簡單單地四處走一圈,要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如果跟著的官員發達了,作為親近的幕僚,得薦為官的,也不在少數,這也是一個極好的出身,便是沒法以薦得官,在州縣之中做過實事,將來重回科場,寫出來的文章也會比尋常士子出挑許多,更容易得考官、天子青眼。
顧延章在良山念了好幾年的書,幾乎所有的學子都認得他,其中泰半都認可他的人品、能力與性格,他要赴任,自然許許多多的人想要跟隨。
顧延章道:“先生還給我薦了一個,是他以前同年的兒子,他已是寫信過去了,等那邊回信,估計還要一兩個月。”
既是沒有定下來,季清菱便不再細問。
想到早間才收到的消息,她笑道:“五哥,我才聽說,延州那邊陳鈐轄已是帶兵打去了夏州,如今正在圍城,不曉得這一回能不能大獲全勝!”
顧延章今日在外奔波了大半天,旁的還沒有來得及顧得上,聽得季清菱說,才知道這個事,他先問了一下具體安排,聽得季清菱一一說了之后,不但沒有高興,反皺起了眉,道:“怕不是什么好事。”
“夏州城堅糧足,若是不攻城還罷,執意攻城,怕是會被拖住手腳……”他見季清菱不明所以的模樣,便同她解釋道,“本來這一回就不好打,用的又是去分功勞的新人,怕是要糟。”
延州打到現在,當真是拖了許久。
楊奎一心想要建大功,要的兵越來越多,想要去陣前分一杯羹的人也越來越多,倒是顯得尾大不掉,動作不便起來。
顧延章嘆了一口氣,道:“北蠻是要打,可平章這打法……”他搖了搖頭,道,“雖然范大參一味主和立意不對,可他有許多話,卻也是沒有說錯……這一場,延州拖得太久了,楊平章立功心切,有些事情做得過火了,其實不需要代價這樣大,也有其余辦法的。”
季清菱雖然幫著整理了許久的邊陲資料,也看過幾本兵書,可她對兵事,當真是十分不擅長,她聽得顧延章這般說,只問道:“依五哥說,有什么辦法?”
顧延章便道:“先把人逼退了,也不需要總調兵過去,靠著靈州、荊南一兩萬兵馬先在邊境守著,再著人潛入其中,同野利氏說清楚,扶他做首部,本就是八大部落,打成這樣,我們不輕松,他們更是撐不住,野利氏不理會,還有衛慕,衛慕不行,總有往利,這么多個氏族,一個一個找過去,就算沒有一個理會,也能叫他們彼此猜忌,陣前必然就要各有心事。”
“原聽說楊平章也遣過人去,挨殺了,便不再繼續。”他頓了頓,又道,“其實還是人挑得不對……”
他說著說著,見季清菱滿臉的擔憂,忙摟著她道:“無事,不過是我一個小人物想當然地杞人憂天而已,楊平章多年征戰,豈會想不到這些,自會有應對之法。”
季清菱點了點頭,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史書上對顧延章如何畢其功于一役,一舉擊垮北蠻的內情寫得甚少。難道是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是以被人為地隱瞞了?
可是反間計常見得很,也不算什么上不了臺面的計謀吧?
她還在想著,卻聽顧延章又道:“清菱,我打算八月回來取官憑赴任,如今還有幾個月功夫,我同先生商議了,想要私下自己孤身去一趟贛州。”
(www.shangshu.cc/90/905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