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擦了一把額角的汗,干巴巴地道:“小人也不曉得那銅秤哪里去了?方才心中有些駭怕,一時沒有點查出來,許是被吳大經一行半途毆打的時候,無意間將銅秤丟在路上了。”
然而他話才說完,堂外便是一陣震天的噓聲。
這理由實在是立不住。
他方才自家還認定了,說秤桿必不可少,又說了并無遺漏,偏生此時翻供,眾人都有眼睛,也有耳朵,自然瞧得出不妥。
“看來是個騙子,給他上刑就知道錯了!”有人道。
“許是當真一時記不清了……”之前說話的書生才給劉越下了“無罪”的判,此時立刻被打了一巴掌,實在不愿意承認,為著自家面子,只得強辯道。
周遭之人皆是“呵呵”兩聲,看傻子一般看著他。
顧延章再一次敲響了驚堂木,喝道:“劉越,本官最后問你一回,吳三失蹤那日,你究竟在哪里!”
劉越癱跪在了地上,半晌沒有答話。
顧延章又道:“此時再不交代,還要當庭狡辯,待得案子查清,便是罪加一等!”
“你自述乃是從會昌縣直接轉去的南平縣,若是不曾轉去南平,而是早間轉道回贛州,確有可能遇上去坐舟的吳三。”
顧延章一面說,一面對一名衙役吩咐道:“領一百名巡鋪,沿贛江而行,路邊荒地處一一認真找尋了,近日未曾有雨,見著地上有翻新的,便掘起來看看,再去樹林子里尋一尋,知會贛江邊上舟子,今明兩日征用,勿用打撈,全數下河尋人!”
他還要再說,下頭劉越已是嘶聲叫道:“通判!小人……小人招了!”
“小人那天本是要回贛州城,誰曉得半途天尚黑著,竟在路上直直見到那吳三,他口中不干不凈,罵得甚是難聽,這還罷了,又來毆打,我一時忍耐不過,只拿背后包袱擋了幾下,不想他脾氣那般暴躁,竟把小人打出血來……”
劉越說著說著,眼睛都紅了,好似自己當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小人從來謹守律法,不敢做那歹事,并無傷人之意,更無殺人之心啊!”
“……當真是隨手揮了一下,誰曉得那吳三發起狂來,要把我打死!他手上拿了傘,回回沖著我的頭、頸戳打,我只得把包袱拿來來格擋,亂中也不曉得是他自己湊過來的,還是怎的,竟把那銅秤戳進了他眼睛里頭……他便似瘋了一般,要來咬我的喉嚨,我只得用那銅秤將他制住……”
他話說到此處,堂上堂外,俱是安靜得異常。
那銅秤戳進了吳三的眼睛,劉越是如何用來把吳三制住的,其景象想想便叫人全身發寒。
便到了此時,那劉越說話依舊有條有理,避重就輕,他將經過一一說了,最終交代,乃是趁著天色尚未大亮,路邊并無行人經過,便將吳三拖到一處山林中掩埋起來。
因手中銅秤上頭盡是腦漿血水,不敢再用,一同埋起來了。
他手頭并無鍬、鏟,只能以石而掘,待得處理完現場,又把吳三埋好,已是天色漸昏。
殺了人,他雖是心中驚駭,卻也情知不能回鄉,一旦回鄉,便是無罪也要分說不清,何況本身自家本身便是罪犯。
劉越左思右想,知道此時在外頭耽擱得越久,就越是難以說清,索性直接回了贛州城。
——果然直接與急瘋了的吳家人撞上,被吳大經率眾毆打,正好把他身上原本與吳三互毆的傷勢給蓋了過去,再無痕跡。
劉越把自家殺人經過一一道來,當堂畫押認罪,自被枷起來帶去一邊,等著此案審完,便要去指認殺人之處并挖掘吳三尸首。
這一處便算暫且告一段落。
堂上顧延章掉轉過頭,對著立在一邊,早已被這經過震得瞠目結舌的梁文、梁武二人道:“你二人翻墻下藥強奸何六娘,又惡誣告,罪加一等!再不交代,本官便要上刑了!我且問,你二人何處得來的迷魂香?”
梁文、梁武二人早手腳皆軟,此刻聽得顧延章說要上刑,更是兩股戰戰,幾欲屁滾尿流。
梁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著聲音叫道:“通判!通判!小人兄弟乃是受人指使,并非主謀啊!”
梁武也急忙跟著跪了下來,喊道:“乃是城東的徐老四舍了銀錢叫我們做的!”
顧延章聽到這里,顧不得其他,連忙交代衙役前去城東徐老四家拿人。
梁文、梁武便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將事情交代了。
他二人本是當地混不上幾口飯吃的混混,意淫何六娘久矣,時時偷窺她家中情況,也留意吳三從前出入久矣,本想要去撩那何六娘,奈何其人甚是潑辣,不敢擅動。
偏是這日,兩人在外頭吃了酒,說起大話來,恰好被州中一名喚作徐老四的的小混混頭子聽了。
對方便笑他二人傻,給了他們迷香,說了吳三家中事,又只要他兩翻墻進去,把那何六娘迷暈了,叫她喊叫不出聲來反抗,自是睡了也白睡,并無第二個人知曉。
便是何六娘醒了,她一個女子,礙于自家臉面并名聲,也不會聲張,若是半路被人撞破,也并不怕。
只要一口咬定是合奸,何六娘反正名聲也壞,只要一說,沒有人不信的,最多入獄一年半載,便能放出來了。
一面說,一面給了他二人每人一錠十兩的雪花銀。
梁文、梁武兩個東家騙、西家吃的,雖然知道這徐老四定然是有所圖,可一來銀子是真的,二來得了便宜也是真的,三來只要動作快,未必能叫人發現,四來便是被人發現,又當真上了公堂,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就能出來。
況且徐老四還承諾,說若是他二人進了監牢,他也會著人看顧,不叫吃苦。
梁家兄弟只與徐老四接頭,再說到其他,便是半點都不知曉了。
他二人交代完畢,一時派去拿人的衙役空手而回,進堂稟話。
——原是那城東的徐老四,不知從何處早早得了消息,已是收拾東西,逃竄外州了。
徐老四不見蹤影,自然后續線索便斷了。
顧延章只得發了海捕文書,暫且將此案后續擱下,宗卷封存,待得人抓了回來,再行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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