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實在是略有些尷尬。
她雖然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挾恩圖報,可如今對方已是直接找上門了,再來否認,也當真有點太矯情。
“我記得。”她只好道。
話剛出口,對面那小姑娘登時就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面上也露出笑來,眼睜睜地看過來,好似在等她說什么話一般。
季清菱只好問道:“當日沒有傷到哪一處吧?是不是驚到了?”
小姑娘把頭直搖,忽然又點了點頭,道:“傷了手,雖不是很要緊,可當真是嚇了一跳,那老虎可兇可兇的!”
季清菱有些無奈,心中暗想:既是曉得老虎兇,那怎的還沒事去搶那小虎崽,又不是貓兒狗兒的性子好。
然而兩人畢竟是不熟,她也并不會去多管閑事,只安慰了幾句。
那小姑娘卻是毫不見外,又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是哪一家的?我姓孫,小名蕓娘,上月已是滿了十七,我當怎么叫你呀?”
一面說,一面臉色都亮了幾分,像吃了什么靈丹妙藥一般。
季清菱撿不要緊的答了,道:“我姓季,比你大一些。”
孫蕓娘積極得不得了,急急道:“姐姐是嫁到京城了嗎?如今在哪一家?這幾日有沒有空閑,我叫哥哥下了帖子再去道謝,不曉得妥不妥當?”
又道:“我去姐姐家里頭方便嗎?若是不方便,姐姐近日有沒有空暇?不若來我家做客吧!我才得了南邊的秋蟹,好大一只,鮮活得很,來我家吃螃蟹罷?”
說著又靠近了些,道:“我同爹爹尋你們尋了好久,又不曉得名字,找也找不到,想要說謝謝也沒處說去!”
竟是上趕著黏了上來。
她這般行事,自是招得旁邊在等候的人個個都看了過來。
季清菱連忙搖頭道:“既是沒事就好,旁的并不用謝,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視而不見的。”
孫蕓娘連連搖頭,道:“可是上回是你們來救的啊!怎么能忘恩?”
她熱切地道:“姐姐好利落的身手!我看那日好幾個男子,都沒你機敏聰明,若不是你在,說不定我當真就要命喪虎口了!我要怎生答謝你才好?!”
又問道:“姐姐家中住在哪一處?我同你一起回家罷?”
季清菱只好道:“旁人都看你啦。”
孫蕓娘轉頭過去,果然見得幾個人看過來,她只回了一笑,復又回過頭,正要繼續同季清菱說話,卻聽“吱呀”一聲,原是茅房的門開了,柳沐禾從里頭走了出來。
見不過一蹲一起的功夫,這一處兩人竟是站得這樣近的說話,柳沐禾也有些吃驚。
不過她與季清菱畢竟不是一般二般的交情,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對方面上的為難,便幾步上前,先向孫蕓娘道了一回謝,又對季清菱道:“咱們回去吧,你不是有急事?”
季清菱連忙點頭,又對那孫蕓娘道:“我還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孫蕓娘還要來問話,季清菱卻是柔聲道:“你說要謝,我已是收到啦,將來莫要那般亂來,便算是真正謝我了,拜帖便不用了,上門也不用,你在家中好好養身體,將來有機會自會相見。”
說著笑一笑,同柳沐禾挽著手走了。
孫蕓娘本要攔,卻又覺得這般死皮賴臉,自己畢竟是大官人家里頭的姑娘,甚是不妥當,只站在原地看著季清菱同柳沐禾二人往外走,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旁邊一個貼身丫頭見她不說話,便問道:“姑娘,要不要同老爺說一聲?此刻跟上去打聽一下,總歸問得出來的!”
孫蕓啐了她一口,道:“爹爹哪里是什么靠譜的!要去同大哥說才有用!”
又招了兩個小丫頭過來,讓一個快快跑去知會孫卞,一個則是跟著季清菱等人,看能不能找出對應的人家來。
耽擱了這一時,原本幾個候在外頭的人已是都走了,孫蕓依舊還站在門口,有些患得患失。
——原以為見得面就能做好朋友的,還念了這樣久,想著要如何感謝才好,如今看來,人家壓根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不過也是,依那季姐姐的性子,若是時時想著從前救過人的事情,才奇怪罷!
孫蕓手里頭捏著帕子,腦中轉過許多雜七雜八的念頭,雖然統共只與季清菱見過兩次面,加起來都不到一刻鐘時間,說的話仔細數一數,連十句都沒有超過,可因被救了,倒覺得自己同對方有別樣的關聯,半分不把季清菱當做外人,更不當做生人。
“真是的……”
她忍不住自言自語道,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在“真”什么,一時有些失望,覺得自家今日的表現實在不太好,一時又有些高興,終于把恩人給尋了回來。
當日被那兩只兇猛大蟲困在車廂里頭,她幾乎都覺得沒有生還可能了,誰曉得從天而降一個姑娘家,竟是把自己同爹爹都給救了回來。
這個時候的孫蕓,早下意識地忘了其時外頭有顧延章,有張定崖,更有那許多鏢師,并一些幫忙的閑客,若無他們,季清菱一個,壓根不可能頂什么用。
她等了半日,不見丫頭回來,才磨磨蹭蹭,三步一回頭地進了茅房。
季清菱離開得匆匆忙忙,當真也并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不知道后頭還有這樣一個滿心報答的小姑娘。
她今次只是出來同柳沐禾賞菊,花看到了,開得確實漂亮,閑話也說了,也是愜意,算得上是十分滿足。
兩人坐了一輛馬車,正要打道回府,卻不想還未進車廂,便見得三四個男子從后頭騎馬飛馳而過。
“那不是孫奉藥嗎?”
季清菱指了指其中一個男子,話未落音,對方已是只剩下一個背影。
柳沐禾點頭道:“好似是他,怎的這樣急?”
季清菱往外走了兩步,勉強辨認了一回,問道:“后頭跟的那兩個,好似宮中內侍打扮?”
她只問了一句話,雖然沒見周圍有人,卻也不再往下說。
人還在金明池呢,竟從內城追來外城宣召,這樣著急的樣子,難道是宮中哪一位得了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