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章尚未回府,季清菱已然自孫卞的夫人劉氏處得了信。
那信甚至還是孫蕓娘親自送得過來的。
孫蕓娘畢竟是小女兒家的心思,不似大人想得那樣多,進得門來,急急便同季清菱道:“季姐姐,不好了,顧官人要去挖泥了!”
季清菱聽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奇道:“什么挖泥?”
孫蕓娘這才將嫂子給的書信取得出來,給了季清菱去看,口中卻并未停得下來,道:“聽得范大參發了瘋,要把黃河截斷,又引洛水進汴渠,逼著顧官人去給他挖渠,我大哥怎么攔都攔不住!”
她也不過是自孫氏處聽了幾句,一知半解的,可一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季清菱連忙拆了信,才看了兩行,外頭卻來了個小丫頭回話道:“夫人,州橋的胡府來了人,送了些吃食。”
這說的便是胡權府上了。
等到見了人,對方卻沒說什么,只送了東西,問了幾句安就走了。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過是些品相好、口味佳的時鮮水果。
季清菱接了東西,回了禮,等到回頭把劉氏的信看完,登時便知道胡家遣人過來的意思了。
不過顯示兩家還會常來常往,必不相忘而已。
孫蕓娘坐在一旁,卻是有些著急,只道:“季姐姐,我聽嫂嫂說,這事情很是難辦,若是出了錯,將來不但要罰銅、展磨勘,說不定還會被人罵的。”
季清菱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便道:“只是奉了命去勘探幾處情況而已,未必就是要去挖泥,當是無事,多謝你來送信,來時有被雨淋了的?”
孫蕓娘聽得季清菱說無事,見她氣定神閑的樣子,也放下心來,一下子就被帶得跑偏了,道:“今日只早間下了一點雨,我出門的時候已是停了,雖是起了大風,可我躲在車廂里,也沒怎么被吹到。”
季清菱就同她坐著閑聊了一會天,兩人坐著吃了幾樣點心,又去后頭看了一回魚,見得天色有些晚了,復才將人送走。
還未坐下來一會,外頭漸漸又來了些人,多是平日里與顧延章時有來往的同僚家中女眷,紛紛給她通風報信。
季清菱交代給秋月好生去回了,心中也不怎的著急。
既是人人都還肯來往,瞧著也態度也與平日一般,甚至比從前還熱絡兩分,想來雖是壞事,也并非那樣壞。
果然等到天色半黑,顧延章就從外頭回來了。季清菱見他看著同平常一般,并無什么異色,便也沒有立時催著問,等到他進得門換好衣衫,坐下喝茶的時候,才道:“今日好幾家來送了信,說五哥在朝上被范大參點了去導洛通汴?”
顧延章倒是不怎么吃驚,只道:“外頭傳得這樣快?”
又把今日的事情同季清菱簡單解釋了一回。
季清菱聽著倒不覺得是壞事,也不覺得是好事,便道:“左右只是去勘探一回,若是能行得通自然好,若是行不通,直接說明了便是——只怕行不通,范大參會為難你,行得通,黃相公又要啰嗦。”
顧延章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做事倒是不麻煩,束手束腳的才是麻煩。況且這水利之事,我實在并不太熟,若說水工,都水監中自有得力的,若是他們不行,外頭也再難找到更好了的。只有這汴河、洛水之事,雖是這幾個月里頭走了一遭,到底還是做不得數。”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便進來了兩個小廝,一左一右同抬了個不大不小的箱子,路過此處也不停,徑直朝著書房搬去。
季清菱看在眼中,站起身來踮著足尖瞧了一回,問道:“五哥,那是什么?”
顧延章看她一臉好奇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雖是好東西,卻也不要你學,只放下心便是。”
其實說的時候當真并無什么指代,可實在也怪他平日里頭壞事做得太多,聽在季清菱耳朵里頭,免不得自己多思多想起來,登時睨了他一眼。
顧延章這才反應過來,回頭一想,更是哈哈笑了起來,道:“當真不是那個意思。”
又暗暗可惜:我倒是有心,今夜卻是不行。
不過這話此時卻是不敢說,說得出來,若是給撩了起來,這一晚上還是自己受罪。
季清菱倒是不像他,腦子里頭什么亂七八糟的都裝,聽得是好東西,只想了一想,便問道:“可是都水監當中的宗卷?”
顧延章笑道:“實在好猜,叫你一猜便猜著了。”
又道:“時間甚緊,我眼下樣樣都不熟,先把各色規程、章法、職權弄得清楚,才好辦事。”
季清菱頓時磨拳擦腳起來,道:“我也不怎的熟悉水利之事,今日跟五哥一起看一回,想來必是很難,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
一時吃過飯,兩人一同去了書房,把那箱子拆了,顧延章先擇了職權、章法、規程等物,另拿了花名冊去看,季清菱則是取了宗卷,也不要椅子,只拿個蒲團放在地上墊著坐了慢慢去看。
她倒是撐了小半個時辰,終于還是頂不住了,見得顧延章在一旁翻著書,也不去吵他,只拿筆抄了兩頁紙,輕手輕腳出得門去。
隔壁秋露正同秋月值夜,坐在屋子里頭一人看賬,一人整理近日府上收到的女眷名帖。
季清菱好容易逮到兩個合適的人,連忙道:“且把桌子收一收,再把松節叫來。”
一時秋露連忙招了個小丫頭去叫人。
季清菱便把那謄出來的東西給她們,問道:“看不看得懂的?”
這是前些年雍丘縣中的水事總結,季清菱隱約記得自己曾經在邸報上頭見到過,算不得什么機密,只是當時并不怎么感興趣,只一掃而過而已。
兩個小丫頭湊在一處,研究了半日,秋露先放棄了,道:“夫人,我實在看不懂。”
過不得多久,秋月也跟著投了降,道:“個個字都認得,湊在一起也讀得懂,可說的什么,實在搞不明白。”
見得兩人都看不懂,季清菱頓時松了口氣。
總算不單是自己一個人笨,還有人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