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葉晨陽跳起,對著他削下的一株鐵松試驗使力,谷令則終于站到盧悅跟前。
“我們……談談好嗎?”
盧悅揉揉眉心,自從意識到谷令則在花散那的處境,她就覺得累,連想為難她的心都沒了,只想她能離自己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不要讓她想起她。
“……你……還要報復到什么時候?收手吧,谷家已經完了。”
盧悅真不想理人,什么叫谷家完了?谷家如果真完了,那今天谷令刖幾個是怎么回事?現在沒完,以后更不會完,只因為面前站的這個人。
“你還不知道吧,爹已經死了,早在一線天回來沒多久,他就被廢了丹田,逐出谷家,他死在哪……我都不知道。”
谷令則眸中水光隱現,“盧悅,你也收手吧?再這樣干下去,把谷春江和谷春風逼急了,他們不會去想找什么唐家報復,他們只會想如何找你算賬的。”
憑那兩個沒膽鬼,這倒是真的,盧悅正視她,“你是怕我把他們殺了?還是怕我被他們殺了?”
“我與谷家的情份,早在金庭山,就耗盡了,你說我能擔心誰?你膽子那么大,有想過被捉之后的后果嗎?”
看到這般像要打人的谷令則,盧悅心中說不出的復雜,不過轉瞬又被她丟掉,“擔心我?嗬!有時間,你還是好好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我的事情……輪不到你管。”
谷令則微微一呆,她居然在盧悅的話中,聽到她對她的一絲擔心。
盧悅撇頭,不想看到她眼底涌上來的激動,“沒事了?沒事的話……離我遠點。”
谷正蕃的事。逍遙門在這邊的師兄,其實早把消息傳給她了,他死不死的,她也懶得再管,被廢了丹田的修仙者,活著其實比死了痛苦,這樣挺好
“咳!我接了宗門任務。你在靈墟宗。會由我和葉晨陽共同接待。”
盧悅瞪了眼睛,面對回復淺笑的谷令則,冷哼一聲。“我會跟葉晨陽一起的,你……就不必了。”
沒罵人,沒說更難聽的,谷令則不知為何。居然非常滿足,“宗門任務。我不能更改。所以……你再不喜也忍忍吧!”
“……師父讓我交好你,想來……是因為你在空冥坊市做得一系列事。盧悅……我可以從你這買幾粒定神丹嗎?”
盧悅不得不把目光重新移到她臉上,先是池溧陽現在又是谷令則,連接待她。都變成了宗門任務。
這么大的宗門,他們一定也有幾粒存貨,還要來買她賣三萬靈石的東西。顯然,靈墟宗諸大佬。已完全肯定了定神丹的做用。
“我賣得很貴!”
“我知道,”谷令則其實很為盧悅高興,“你在定神丹一事上,處理得非常好。”
我要你夸嗎?盧悅原本想昂的頭,僵在當場,不想再說話。
“……我有十二萬靈石,我想買四顆。”谷令則不知道哪又說錯了,她臉臭成這樣。
“你師父給你靈石嗎?還是谷家給你靈石?”
谷令則坐到地上,“師父教導得很用心,我是靈墟宗的精英弟子,又進階了筑基,每個月有三百塊靈石。從一線天回來后,我就沒拿谷家的東西了,谷春風和谷春江一起,在我這拿走了三百多株靈草。”
盧悅算是被這人蠢哭了,一線天谷家算是非常運氣的,死了那么多人,加上谷令則,居然出來三個人。
正常家族子弟,得了什么好東西,回來是要孝敬家族一些。可谷令則是誰啊?她是谷家的希望,谷春風和谷春江是被靈草迷眼了吧,怎么連她的東西也要?
這人……居然還真給了。
給了就罷了,居然她還再不拿谷家的東西。
難不成,她不拿谷家東西了,谷家有事,她就能不管?
她能跟自己一樣,與谷家再無干系?
顯然是不可能的!
盧悅很懷疑這一世谷令則的智商,上輩子,她沒這么蠢啊!
“以后……以后他們若……再爭對你。我……對他們動手,不會有心理負擔。”
這句話說得這般艱難,盧悅都為她為難得慌。
只是,她需要她幫忙嗎?
盧悅想了好一會,她居然發現,她不放心很多人,可在谷令則身邊,身心卻是無比放松的。
血緣之親?
盧悅嗤之以鼻!
不過現在,她倒真是有件事,需要她幫忙
“……我娘死了!”
谷令則一愣之后,臉色也有些發白,“怎么回事?”
“她嫁在西屏山,我那么辛苦修練掙錢,就是想早點筑基,然后去看她陪她!”
任何時候,想到那個什么都以她為上的女子,死得那樣慘,盧悅都不能無動于衷,所以,蹲到地上時,她的眼睛很快就紅了,“就差二十來天,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看到盧悅趴在她自己腿上,在那壓抑的抽泣,谷令則很快也紅了眼圈。
很小的時候,最快樂的時候,是她還沒進國師府的時候,母親和方二娘,著力扶養她和盧悅。
那時候,她始終不懂,為什么盧悅可以睡覺睡到自然醒,她卻要早早起來,跟母親認字……
每每被母親打的時候,都是方二娘安慰她,再后來,她哭著鬧著,愣是逼著母親答應盧悅也要跟著學的時候,她才老實下來。
那時候……方二娘更疼盧悅。
而母親……也因為對盧悅的愧疚,更疼她些,不管把大字寫成什么樣,從來沒打過,只是諄諄教導!
所以,進到國師府后,一開始。看到盧悅因為她,一次次被老師打,她是好高興的。
尤其是她有爹,而盧悅再不能跟她共享爹的時候!
谷令則閉上眼睛,往事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她早就遺忘的記憶,現在居然。慢慢的清晰起來。
方二娘和盧悅應該感覺到了什么。她們再不往她跟前湊。
她由著國師府的人,打壓方二娘,看到一天更比一天沉默的盧悅。看到別人喊她殘廢的時候,她在做什么?
谷令則悚然而驚,有些時候,她明明能幫她們的。可她沒有。
為什么?
因為她也是本性涼薄之人嗎?
那為什么此時聽到盧悅說,方二娘已死的消息。她還是會感到心痛?
谷令則輕輕地拍了拍盧悅的背,“方姨如果知道,你這般為她傷心的話,她也會心疼的。”
那個女人就是那樣。一開始是娘說什么,就是什么,然后等盧悅稍為長大了。是盧悅說什么,就是什么。
短短時間。谷令則想了很多,她在心中自嘲,或許,她一直在嫉妒盧悅。嫉妒她明明有疼愛她的娘,還要來搶她的娘。所以回到國師府后,拼命修煉,讓母親越來越驕傲,慢慢地把方二娘,把盧悅打擊到塵埃里。
看到還在抽噎的盧悅,谷令則心中愧疚不已,“你先別急,魔物不是我們現在的修為能對上的。等你結丹,我也結丹了,我們一起,去找它,我幫你,一塊報方姨的仇!”
“等我們結丹了,它也一定更厲害了。”
盧悅抹了一把淚,“它也曾來谷家,還能無視谷家禁制,或許,我能從谷家得到更多線索呢?谷令則,你幫我,幫我到谷氏宗家去一趟,幫我把你們靈墟宗查到的魔物所有線索,都給我行嗎?”
谷令則愕然,她剛惹了唐家,現在又要去惹魔物?
“你四歲那年冬天發燒,是我娘和五夫人一起,連看了四五天
。小時候,每次你看到我娘抱我,你都要去搶我的位子,她現在死得這樣慘,我讓你幫這個小忙也不行嗎?”
谷令則沒想到,這臭丫頭,居然了如她一般,把以前的事,記得那樣牢。
“你剛剛說的話,算放屁嗎?”盧悅得不到回應,心情非常不好,“我就知道,你和你娘一樣,根本不把我娘當人,枉她事事為你們考慮!我呸!”
這個急性子,什么時候能改啊?
谷令則嘆氣,“我有說話嗎?什么叫我娘,那也是你娘,你喊五夫人,總得給我時間,消化消化吧?”
“我娘因為你和方姨在灑水走失,差點連命都丟了。跟你說過多少次,說話前,先過過腦子,怎么老這樣不管不顧的?”
“你好?等你什么都考慮清楚了,火早燒到房頂了。”
盧悅最看不上谷令則這樣,考慮這個,考慮那個。有些事,是不能使勁考慮的,因為一個猶豫,就再不可能干。
“黏黏糊糊……黏黏糊糊,你不累,我看著都累!修仙都像你這樣,我早她娘的不干了。谷令則,我告訴你,我是一定要到谷家去查的,你若是不幫我,那就別怪我了。”
谷令則撫額,“我沒說不幫你吧?你急什么?”
明明魔物不是現在的她能碰的,明明說她的性子急,她怎么就能一步步,讓自己妥協的?
居然還敢說她黏糊?
“別瞪我了,你趕快想辦法呀!”
谷令則撇頭,狠狠吁出一口氣,好想跟她打一架怎么辦?
看到這人連喘的粗氣,盧悅奇異的心里舒服了。
“我就知道,你腦子現在是一團漿糊,你回去告訴谷家,我愿拿五顆定神丹,換當年谷家,與魔物對峙的所有資料。”
盧悅聲音冷硬,“若是他們不同意,我就找我師父,讓他帶我到谷家,到時候,他們的臉上如何被我師父打,可就怪不得我了。”
谷令則閉閉眼睛,她突然慶幸谷家的人,沒什么血性,若不然,只憑這句話,都要先跟她拼個明白。
“拿來吧!”
谷令則朝她伸出手,“當日,我怕魔物之事,慢慢被谷家刻意忘記,不僅用了留影石,還把宗門查到的資料,全都復制了一遍,這個是不同于公布于外的。”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盧悅心下一頓間,還是覺得這樣的谷令則,才是谷令則。若不然,連家族都差點被人滅了,還什么都不做的谷令則,也是個廢人
那樣的她,不管將來走到何種境地,也只是第二個,第三個谷春風谷春江罷了。
遠遠地,葉晨陽回頭,看她們兩姐妹坐在一起,互拿東西,心下一笑,再不關注。
他一直都知道,這兩個人,哪怕谷令則對別人再如何冷淡,都做不到對盧悅冷淡。
哪怕盧悅對谷家再恨,她也始終無法對谷令則和她親娘無動于衷。
既然如此,那她們還是好好的,更好些!
西澤掌門,因為盧悅在空冥宗坊市的表現,應該后悔了吧?
這樣一個原本是他靈墟弟子的人,現在卻便宜了逍遙門,哪怕花散那個老妖婆,現在也一定后悔了。
后悔好啊!
盧悅說得對,有些仇,可以殺人不見血的。
松風老匹夫,以為他什么都不教,就可以把他養廢了,做夢去吧!
他越要自己廢,他就越要奮起。
谷令則查看定神丹,卻在丹瓶里,看到滿滿的三十顆,當場愣住。
盧悅朝她眨眨眼,“你幫我從池溧陽,還有你其他師兄師姐那,多換點靈草來,現在的定神丹是獨門生意,你可以狠狠削他們一頓。”
果然——,盧悅一開始的日子,一定非常不好過,若不然,怎么可能老是想走捷徑賺錢?
“……池溧陽那個人,宗門利益高于一切,以后在外面遇到他,你小心些。”
盧悅撇撇嘴,她早就跟池溧陽互祝早日升天了,哪里還用得著她來提點。不過池溧陽是這樣,你谷令則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為葉晨陽的遭遇,盧悅對靈墟宗高層的印象,算是降到最低了。
“你拿二十七株靈草來,以后我們多退少補。”
谷令則正要裝丹的手一頓,還是拿了一堆玉盒出來,在她心里,這些靈草,原本就是為盧悅留的,現在只是提前給罷了。
三十個玉盒,代表著三十株靈草,盧悅才不想跟這人客氣,一把全收了,“你與谷家不可能撇開關系,所以,他家的東西,也不要便宜別人了吧。”
谷令則搖頭,“谷家不管以別人如何,以前……對我一直都是好的,這些情,我得加倍還,還了,我才能在下面的一些事中,保持住本心。”
若不然,她一直沒底氣,谷春風和谷春江一來軟的,她就只能妥協再妥協,她不想再這樣下去。
她也有她想護的,爹做的錯事太多,她放棄了,可娘呢?
娘做錯了什么?他們拿娘當替死鬼的時候,她也不敢說話,不就是因為拿人的手短嗎。
一道傳音符,飛到谷令則面前,點開是個陌生的聲音,“谷師妹,我是坊市執守許乃山,你母親被人刺了致命一劍,速速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