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離開坊市,谷令則都沒敢跟盧悅說,谷正蕃有可能是魔物一事。
她深深明白,方二娘在妹妹心中是什么地位。
若是讓她知道,養母是死在她一早能殺,卻始終沒殺的爹手上,只怕砍了她自己的心都有。
也許……
想到她被那什么東西燒灼神魂的痛苦,谷令則抖了一下,也許,盧悅早就后悔了,后悔沒早一步殺了爹!
爹是她爹,妹妹是她妹妹,他們各有的痛苦,各有的執著,她無法化解,所以,只能再一次當逃兵,遠遠退開。
回到逍遙,關上洞府的盧悅,也在自舔傷口,她終于知道,上輩子落到那幅境地的真正原因。
可是知道卻比不知道,更加難過!
梅若嫻的幾次提點,刻意刁難,都被她蠢得沒有一點察覺,反而恨上她……
盧悅深深的捂臉,她真的錯了,錯得離譜,錯得沒有一絲能被原諒的可能。
一想到,臨死時,把她緊緊抱著的親娘,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洶涌而下。
谷令則八歲就知道以她的手段,護住親娘還有她。可她在干什么?
怨天尤人!
只顧恨她,她把她扔了;只顧希冀根本沒有的所謂父愛;只顧跟那些兄弟姐妹賭氣;只顧看著自己的缺點,去跟人家的優點比……
甚至……蠢得切了自己的第六指!
“你怎么那么笨?跟在令則身邊那么久,什么都沒學到……”
淚眼朦朧中,親娘的痛心疾首,時隔兩輩子,還歷歷在目,可她再也不能回去,跟她說,她錯了!
不是姐妹的時候,谷令則每次回信,都會提她一句,是姐妹的時候,以她們自小長大的親密,她又怎么會不給她信?
“我不服……正道我走不通,當然想另辟蹊徑。我娶一個又一個女人,生一個又一個孩兒,只為了生下有靈根的。只要我的孩兒有了靈根,我就可以用他們,朝宗家要修煉資源。這跟你們殺妖獸,搶同道沒什么不同。
人說大道三千,既然什么都是道,我的——當然也是道!”
谷正蕃的話,也在耳邊回響。
盧悅狠狠地給了她自己一個巴掌,其實她早就該明白的,早就該明白,她只是谷正蕃的道,只是他套取宗家資源的道……
一個靈根還不錯,又是谷令則親妹的女兒,放在身邊養著,才是最正確的道!
谷家的資源,靈墟宗的資源,還有谷令則要為她準備的資源,是谷正蕃最為渴望的,他怎能舍得放她走?
她越蠢,他越高興吧?
“啪!啪啪!”
盧悅狠抽自己的臉,所以,她上輩子,是死有余辜,是活該!
還帶累了養母,帶累了親娘。
養母早早撞死在大殿,親娘又因為她的死,沒活過半年!
這些……她原先不敢想的事,如潮水般涌來。
盧悅心痛如絞!
七天后,收到申生師伯讓她到渡仙峰上班的傳音,她才從洞府中走出來。
每日兩個時辰的理事,讓偏殿內,原本還算熱鬧的氣氛,變成沉悶起來。
師妹的蒼白沉默,讓方成緒他們感同身受,他們無法,在她那么不開心的狀況下,再去調笑自如。
黑沉沉的天,遠處傳來轟隆轟隆的雷聲,盧悅處理好自己的事,伸手捏了捏眉心,看了一上午的數字,腦袋實實漲得慌。
回逍遙已經快三個月了,谷正蕃被修真聯盟下下通緝令,到現在卻沒有一點消息。
盧悅沒把谷令則跟她說的話,告訴任何一個人,谷正蕃要殺她,就一定還會來找她的,那個印記是她的。
偏殿內突然大亮了一下,緊跟其后是霹靂雷聲,大雨如約而下。
“完蛋了,這雨恐怕要下一會了,”方成緒笑咪咪的站到盧悅桌前,“把你的天羅傘拿出來,我們一塊到仙客來,聚一聚如何?”
師妹從回來至今,除了每三天到渡仙峰輪值一次,再沒像以前,動不動就往坊市跑著玩,再不多說一句廢話,有時若是沒他們引導,十天半個月,也聽不到她開口一次,沉靜的他們很適應不來!
盧悅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我還有事,過段時間吧!謹山師兄,幫我向申生師伯請一個月假,我要閉小關。”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謹山在心里暗嘆一聲,“好!前天碰到梅枝師叔,她讓我告訴你,定神丹所剩無已,研制工作已經停下來。各地的丹師,不好意思見你,昨天就離開逍遙門了。他們在她那,都給你留了點東西,讓你去丹獅峰取。”
三千粒定神丹,聚那么多頂級丹師,弄了這些年,什么都沒弄出來,若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一會我就去丹獅峰。”盧悅把天羅傘拿出來,“給,用完還我。”
“你去發財,借用一下天羅傘,就能打發我們嗎?”方成緒想著那么多丹師留下的東西,壯著膽子朝她伸手調笑,“拿靈石來,這一頓,得你請。”
盧悅揉額,“要不是天羅傘那次被夏師姐借走,也早沒了。我損失了那么多東西,你還想打劫我?要不要臉啊?”
能回話了,回話就好啊,至少說明她心情正在回復。
方成緒笑咪咪地拉拉他自己的臉皮,“你看,不是在這嗎?我怎么會不要臉?須磨師叔不是又補償你了嗎?他老人家多有錢啊?我們都是你的師兄師姐,讓你孝敬一下,又怎么的?”
看看連謹山師兄都有點期待的樣,盧悅真是被他們搞敗了,“有打劫師妹的師兄師姐嗎?還孝敬?真好意思?連鄭爽他們都知道,送我幾顆靈草,安慰安慰我受傷的心靈,你們給我什么了?”
謹山一聽火要燒到他們身上了,忙把方成緒手中的傘拿過來,靈力一揮間,巨大后的天羅傘,在外面如一間房大小,遮住所有風雨。
“還不快走,盧悅你既然不去,師兄我就給你帶份清風飯吧。”
看看一個個溜得飛快的夏瑜幾個,盧悅哭笑不得,“我還要吃壽桃包,每樣給我來兩份。”
謹山臉上抽抽,恨恨瞪了一眼方成緒,都是這笨蛋惹得禍,“你也上來吧,雨這樣大,我們送你到丹獅峰。”
這個可以有,盧悅跟著站到傘下,“你們不叫蘇師姐嗎?小心她知道了,找你們麻煩。”
“她哪有時間。”夏瑜滿是惆悵,“梅枝師伯心疼定神丹,這段時間都壓著蘇師姐煉丹,說是讓她把浪費的,給補回來。”
盧悅臉上抽了一下,這是梅枝師伯能干得出來的。
幾位師伯中,梅枝師伯,雖然只司煉丹,可若論心狠,只怕誰都比不上她。
“謹山師兄,給我一千靈石,我手上還有從元晨宗帶回的香芄魚皮和白雪松片糕,就當你們給蘇師姐的補償好了。”
有……這樣的嗎?
面對只伸過來的手,謹山非常想打下去,可是盧師妹難得再起心思,打劫他們。
看看其他師弟師妹,一個個的,好像沒看到這里情形一般,謹山張了半天嘴,慢慢摸出十塊中品靈石。
“有師兄就是好。”
盧悅拋了拋到手的靈石,朝方成緒幾個齜齜牙,嚇得他們一齊撇頭。
還是乖一點的師妹好,沉靜就沉靜吧,他們已經不習慣這個,動不動就把他們支到火上烤的師妹了。
“各位師兄師姐,吃好喝好噢!”
盧悅拱拱手,朝他們齜齜牙,沖進雨簾。
“啪!”
謹山狠狠地拍了方成緒一頭,“今天的飯錢你付,你要是敢放半個屁,我現在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你信不信?”
方成緒捂著頭,很少看到謹山師兄這般發怒的樣子,他當然要信。
“沒本事,你還要去惹,下次要惹之前,滾遠一點。敢再把我們拉進去,不套你麻袋,我就不姓管了。”
管妮也生氣,她在一線天沒得到幾個好,盧悅這次損失那么重,她偏偏因為買了塊地心石喂鳳凰火,窮得連杯靈茶,都買不起,想資助也資助不了。
方成緒一看某人豎眉的樣,忙往羅通身邊挪挪。
“轟隆!”
雷聲夾雜著閃電,把丹獅殿照得大亮了一下,盧悅正要喊人,又是一聲“轟!”整個地面都震了震。
不用說,她都知道,是有人煉丹炸爐了。
梅枝師伯是元嬰真人,再炸爐,也不會弄這么大動靜,那……
果然,她剛剛走到后殿,就見蘇淡水一身碎石屑,一臉黑灰的從塌了的丹房里爬出來。
“笨成這樣,回露丸你都能炸爐,以后還能干什么?”
大雨澆不滅梅枝心頭的火氣,正要再罵的話,總算在看到盧悅的時候,給當人師姐的徒弟一點面子,“把你自己打理好,去幫盧悅拿東西。”
看到蘇淡水的可憐樣,盧悅甩了她自己的不對,非常同情,“師伯,那……那我和蘇師姐去了。”
梅枝因為那一千顆定神丹,在盧悅面前失了底氣,微微點頭,昂首進了另一個丹房,只有多煉丹,才能把損失撈回一點。
蘇淡水抹了一把頭上的灰,在心里嘆口氣,“隨我來吧!”
盧悅老實跟在她屁股后面,這時候蘇師姐的心情應該非常不好,萬一她弄點什么,把她氣暴了,真把她訓一頓,她也沒轍。
玉丹房,里面一排排的玉架,上面都畫著各種她看不懂的封印符,蘇淡水拿著一個小小的玉箱,在第一排第二個架子上,從小還丹之類的傷藥,到突破瓶勁類的,連拿了六十七瓶。
“里面的丹藥,有的多有的少,可最差的都是中品丹,里面夾雜著上品丹,你自己回去看。”
盧悅接過小玉箱,“師姐,你難受了?”
蘇淡水白了她一眼,能不難受嗎?
看看幾個丹瓶上的黑灰,沒聽到找事師妹的抱怨,她也有火說不出。
“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我從元晨宗帶了最好吃的香芄魚皮和白雪松片糕,我們到你房里,你好好輕松一會吧。”
蘇淡水用鼻子哼了一聲,盧悅知道她算是答應了,忙給她打了兩個凈塵術。
她又沒眼瞎,丹瓶上的黑灰,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正是因為看得清楚,她才沒敢亂說話。
“師姐,我有一瓶陳釀如煙,我們一起小酌一杯?”
定神丹是她帶回宗門的,現在梅枝師伯這樣遷怒,蘇師姐一定在心里,嘔死了。
蘇淡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不用這么小心翼翼,是師父罰我的,我再怎么樣,也怪不到你頭上。”
真怪不到,怎么早點不打凈塵術,非要在她的丹瓶上,弄那么多黑灰?
盧悅面上帶笑,心里可不相信她的話,反正她如果與蘇師姐換位的話,是一定會遷怒的。
“你知道江湖傳言嗎?”
盧悅臉上僵了僵,悶悶點頭。
谷正蕃的事,這幾個月,已經傳遍修仙界,有弟子私下說,谷正蕃走到現在的地步,有盧悅的功勞。
若不是丹田被破,人家好好的無骨蟲,怎會破釜沉舟,反出道門,接受魔修傳承?
這樣的話……,其實是從外面傳到逍遙門的。蘇淡水看看在她面前,陰著臉的師妹,心里的火氣也降得一干二凈。
好像這位師妹,不管做多少好事,都得不了什么好,總有人用那些歪理,在那亂說話。
“我還沒恭喜你,與谷令則和好了。”
盧悅眨眨眼,微點下頭,“嗯!谷令則很聰明的,谷正蕃反投了魔門,她當然要站在我這一邊。”
“啪!”
“干嘛?”
“我若是谷令則,聽到你這樣的話,你知道會有多寒心嗎?”蘇淡水白她一眼,“我就不知道,你非跟谷令則別扭著來,是什么意思?好玩嗎?”
當然不好玩。
盧悅捂著額頭,心里其實非常難受。
谷令則是選了她,可那天她比她走得還早,顯然是向她暴了谷正蕃的料,心里愧悔著呢。
她現在都這樣了,將來……她殺了谷正蕃,只怕見一次,谷令則得膈應一次,更或者,干脆避而不見了。
才認下的姐姐,或許就這樣飛了。
如上輩子,她幫谷正蕃筑基,最后把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全都發配出去,干苦力活一般……
那位姐姐在心里對誰有氣了,她走的迂回路線,一樣的讓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