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平昔,空飄蕩,遍天涯!
盧悅趁著谷令則的東風,把兩個丹田都往前再推了一小步,完功后,坐在那里,半晌不能動。
姐姐進階元中了,她應該高興的,她們彼此之間,相處惦念,她真的應該為她高興。
可是……
那份高興里,有為她自己揮之不去的傷心痛苦!
這些年,她一直努力修煉,希望追上她的步伐。看似也追到,她元嬰,她也元嬰,可……真正的距離,盧悅此時再想騙自己,也不可能。
元嬰修士每個等階的橫溝,相差的,絕不是幾十年。
她才剛剛元嬰,再沒有一個明德樓,能讓她那樣快,那樣心無旁騖的修煉了。
盧悅知道,自己在嫉妒谷令則,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相比于那位一直順風順水的姐姐,她的日子……
她們是雙生之子,卻在生下來,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上世她懵懵懂懂死了也就罷了,這世,不論多努力,卻還是拍馬也趕不及她。
盧悅輕輕閉上眼睛,老天……對她何其殘忍?
給了她這樣一個對比?
親娘要求她跟谷令則學,學不了,就說她蠢!
親爹……
更因為谷令則,從沒正眼看過她。
難道她沒努力嗎?
上一世她努力了,雖然走的路子可能錯了,但無可否認的是,她真的努力過。
這一世她也努力了,卻還是這樣……
“盧悅!龍牙魚這么厲害,要不然……要不然,我陪你再去抓一次好不好?”
泡泡看不得她眸底深處的悲哀,也佯裝沒聽到,她攥緊拳頭時,骨節的咔咔聲。迅速提了一個,在它看來,她拒絕不了的提議。
清亮的童間,炸在耳邊,盧悅睜開眼時,還有些發蒙。
“我陪你再抓一次龍牙魚。”泡泡耐心地又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抓多多的,我們……我們以后天天吃。”
天天吃?
龍牙魚嗎?
盧悅回過神來,看看泡泡一本正經,好像要安慰她的樣子,把它一把撈過來,貼到自己額上。
“……泡泡,你是個小傻瓜,你知道嗎?”
泡泡:“……”
它才不是小傻瓜呢。
要它說,盧悅才是這世上,最大最大的傻瓜。
連對它這個,本來的目標物都誠心相待,努力相助,那對她自己的親人、師長、同門,又如何沒誠心相待過?
可是,被那些魔修到處追殺,那些她曾經非常親近的人呢?
都如紫電三子那樣,只能跟她來暗的嗎?
想到盧悅從來沒跟她說過的雙胎姐姐,它覺得,可能有些人,還不如萍水相逢的紫電三子。
“我不傻,我會一直陪你的,”說到這里,它頓了一下,覺得只它一個,盧悅也太可憐了,“還有……還有長壽,還有飛淵,我們都會一直陪你的。”
盧悅眨眨眼,“我相信!”
泡泡:“……”
它以為要費很多口舌,才能安慰好她的。
“不過,泡泡,再抓一次魚的提議,我更喜歡!”
放開它時,盧悅已然把心中深藏的那份酸澀,那點不甘,強自按了下去,對著小家伙滿臉笑意,把話題重新轉到龍牙魚上,“我師父有孩兒了,他說,身為師姐,要愛護下面的師弟師妹,所以呢,龍牙魚這般好,我是一定要再跑一趟的。”
這世上,能讓她真正惦記著送禮物的人,其實沒多少。差不多兩百年前,她在逍遙坊市給娘的孩兒準備禮物,結果……
這一次,師父和鳳瑾,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傷心了。
再說,龍牙魚,他們自己也需要呢。
師父早是元后,再加鳳瑾自己其實年紀也沒多大。
她之所以,被一干魔修,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歸根到底,還不是她身邊的親近之人,修為都太低了。
歸藏界殺幾個魔修,還要把傳送陣關著。可若是那里有十幾二十幾的化神修士,哪怕那些魔主們還要派人下界去堵她,也不敢那般明目張膽。
“那這次一定把時間算好了。”泡泡只要她高興起來就好,“可不能再那樣不管不顧了。”
貪心可以,可因為貪心,把自己的小命搭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知道了。”
盧悅答應的干脆,“現在什么時辰?”
她邊說邊看沙漏,居然這么巧,快到午時。
“我……閉了多長時間的關?”
“我天天數著,二十九天呢。”泡泡撅起嘴巴,“五行聚靈陣上的靈石,我都換了好多遭。”
過了這么長時間?
盧悅呆了呆,這樣說來,外界爭對沉勾宗的行動,早就開始了?
也不知道飛淵……
在妖族當主打,道門搖旗吶喊相助下,沉勾宗確實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十萬大山,其實說來,全是人家的老巢,那里面生活的妖獸,大部分,都是他們圈養的。
原本這份外圍屏障算是非常厲害的,可是這次來的,都是妖族的各方大佬。
一代又一代,十萬大山的妖族高層,其實一直在竭力避免他們的孩兒,被這些魔修,煉成言獸丹,變為人家控制道門修士的惡丹。
哪怕那些抓來與他們合體的女修,他們并沒有多少感情,孩子,卻是他們自己的。
那種眼睜睜,卻無力相助自己孩兒的痛苦,一輩又一輩,才是他們真正的惡夢。
強援的到來,讓他們瞬間放棄諸多后顧之憂,與勾獸使馭獸使們相拼時,誰不奮勇上前?
早在路上,就發現不對,偷偷逃回來的干魔,躲在地底血怨之池處,看著再次點點匯聚來而來的血線,他的眼底是興奮的。
谷正蕃的眼底也是興奮的。
上面的傷亡越大,他們得到的就越多。
不管是人族的鮮血,還是妖族的鮮血,于他們,都是大補之物。
沉勾宗自建宗以來,就一直在防范妖族,雖然大長老不在,可還有的四位化神,俱是狠絕人物。
看慣了不管多強大的妖獸,都在他們面前匍匐低頭的樣子,突然之間,這些個家伙,一齊反了,如何能忍?
沉勾大陣正式啟動,連十萬大山都被籠罩其內。
“轟隆隆……!”
禁制之光流轉之間,先是小妖獸暴開,再是四五階的妖獸,再是六七階……
到最后,連八階化形期的妖獸,也那樣在大家面前,暴體而亡的時候,連飛淵都紅了眼睛。
“殺……!”
一聲暴喝,自妖族某個化神大能口中發出,另一邊倒的殺戮也開始了。
四十六位妖族化神,強行沖入陣中,再不管那些魔修,到底是筑基期,還是元嬰期,反正是見過,不放過。
血怨池中匯聚而來的鮮血越來越多,還有上面隱隱傳來的斗法聲,都讓干魔無比期待。
他期待所有來人,一齊同歸于盡,期待那些化神人修和妖修的強大精血,期待他們,一齊到他的碗里來。
早知道沉勾宗的事,暴于世間,會讓這些家伙打成這樣,他早自暴出去了。
干魔所想,亦是谷正蕃所想,他們各自的左右眼,同時沉了沉。
若是由他們親自操作的話,道門別想片葉不沾身,魔門這邊,也不可能只沉勾一家,對抗這些妖修。
人、妖、魔三方大戰,主戰場若是在這里,他一定會成為最大的贏家。
望望血怨之池中,越來越多的暗紅,干魔還是嘆了一口氣,真是太可惜了。
喧囂了那么久,那些個魔主以前不是都挺能嗎?怎么就眼睜睜地看著,狗腿子,這樣被人剁了?
來人,快點來人吧!
道門那邊的對言獸丹的叫嚷,混天、冥厄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打起來,又是一回事。
從上古以來,言獸丹,就被多方責難,人妖兩族,都不知派了多少人,深入魔域查找,可他們查到什么了?
沉勾宗煉制言獸丹的事,很多很多年前,也被人說過,大家不也平安至今?
可是此時……
十萬大山那里,殘陽如血,血怨之氣好像匯入殘陽一般,連天接地,實在是……
“道門那邊,分明只在嘴上嚷嚷。”冥厄郁悶,這一次真是被人家的表相,給騙了呀,“是誰?讓妖族這般大舉來犯的?”
妖族自上古大戰以后,再不相信人族,也不相信他們。
這一次,怎么會是道門那邊剛剛嚷嚷出來,他們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這樣從無淵海,一路殺過來,讓他們連急調人手都不行的?
“不一定是人族。”混天嘆氣,“前段時間,就是我們跟人屠子打架之前,沉勾宗好像派了不少人,到外拿什么人。”
“你沒派人問一下嗎?”
“本來是想問的。”混天很有些氣怒,“那不是被人屠子給氣忘了嗎?”
最近一百多年,從死丫頭盧悅,在墮魔海光復明珠城起,他們就事事不順。
“我的人在道門那邊得到消息,說……魔星盧悅,被一些相師視為天道之變數。”混天沉聲,“依我看,我們的所有不對,根子,只怕還在她那。”
魔星盧悅?
冥厄簇了簇眉,“是那些人族修士說的,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的一嗎?”
“是!”
兩魔相視,眼里,都暈染了無數黑氣。
飛淵再回浮世島的時候,已經又是半個月后了。
知道盧悅與泡泡,在沒他的時候,已經在海眼,網了兩網龍牙魚時,他站在那里,半天無語。
“……這么急?就不能等我幾天?”
萬一出事,他這輩子該如何面對自己?后悔就能把他活活淹死。
“你得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的相信我。”盧悅笑,“看看,我又進階了。”
氣息方面,確實又強了些。
飛淵眼波一閃,知道她在拿進階轉移視線,“我有說不相信你嗎?只是明明有我這個能撕裂空間的人,你不利用,偏偏要去拿命試風洞的喪湮風,你自己說,你們蠢不蠢?”
盧悅:“……”
在泡泡的傻眼中,她狠敲了飛淵的手,“你能,那你早干嘛了?”
“啊!”遂不及防下,飛淵一下子痛叫了出來。
盧悅一驚,她雖下了點力,可也不到于讓他慘叫吧?
她迅速奪過他要躲回去的右手,原先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此時看來,被她打下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
這……
“嘿嘿!龍牙魚果然厲害!”
“受傷了?”
“咳!”飛淵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點點皮外傷,沒事的,再過幾天就好了。”
盧悅:“……”
明明他一來,她就檢查過,他身上一塊皮都沒蹭破過。
可是現在……
“把你身上的傷,都露出來吧!”盧悅吸了一下鼻子,“要不然,反而讓我更擔心!”
飛淵萬分后悔,剛剛怎么沒忍住。
“……飛淵,你一直看不起我是不是?”
盧悅等了半天,沒看到他把隱藏起來的傷露出來,心里其實挺傷心的,“我知道你們鯤鵬厲害,是神獸,我……”
“看看,看看……”飛淵迅速撤下法力,把自己的傷全暴露在師姐面前,“我都說了,沒多少傷的。”
再不把傷露出來,憑他對她的了解,只怕以后,她對他,都要敬而遠之了。
還說沒多少傷?
脖子那里,有個碩大的紫黑手印,再加上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膚,都有或紅或紫的傷痕,盧悅真正看到的時候,眼前都黑了一下。
“誰弄的?殺……殺了那人嗎?”
“放心,已經不是很疼了,那人當場就被老頭殺了。”飛淵摸到脖子時,其實也很不是滋味。
“……你傻呀!”
脖子那里的傷,要是再用點力,只怕他的命就沒了。可是哪怕傷成這樣,他也在半個月內,從魔域那邊,趕了回來。
盧悅不管眼睛和鼻子,在這一刻,都酸熱得很,“我在浮世島能出什么事?要那么趕嗎?你就不能養養再……”
“我想給你捉魚!”
泡泡慢慢后退,離他們遠一些。
“你性子急,那天……那我不應該馬上就走的。”飛淵后悔,“我應該幫你先把龍牙魚弄到手,再出去。”
盧悅把頭仰仰,“我……我以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