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易老,恨難酬!
離夢看著某人天天努力修煉,心里真是說不出的滋味,她不知道自己再求封印的心,是對是錯……
身為大巫的第五部圣‘女’,哪怕現在只是光桿一枚,在知道仇人下落,還這般頹廢不思報仇,祖先、族人……定然羞于再見!
離夢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或者,她應該請盧悅幫忙,哪怕最后隕在那位大人之手,她也有臉再見昔日……之人!
看看還在修煉的某人,離夢正要細想明天這丫頭醒來,應該怎么說的時候,就發現盧悅面‘露’凝重之‘色’,強行停止了功法的運行。
盧悅把手輕輕按在心臟處,這里的痛,不是舊傷再起,那是……是什么?
是逍遙出事,自生的感應?
還是谷令則的傷心痛苦,‘波’及到她這里了?
盧悅面上的顏‘色’一變再變。
逍遙諸位師長,早在多少年前,便致力于逍遙遇到滅‘門’之禍時,該如何應對了。
更何況,那里有她留下的功德之光,就算大人帶上百的域外饞風進犯,想要如何建功,也是難得很。
而自己被流放,師伯他們一定會想到大人報復,所以不太可能是逍遙出事。
那只能是谷令則了。
她現在傷心的想死呢。
盧悅按在心臟上的手抖了抖,她突然想到,除了自己,姐姐的軟肋在哪了。
‘花’散和谷家……
如果‘花’散死了,她就算傷心,也不會這般想死。
那……盧悅的眼睛突然睜大,她好像看到了滿目的紅,那刺眼的紅,牽動了血脈深處的痛……
三百年的執念,讓她無法諒解谷家,可是她從來沒想過,去真正的終結谷家。
當權者的錯誤,不應該讓普通族人去承受!
現在當權人是谷令釗,他只是一個想守護宗族,守護族人的可憐人……
人身上的血到底有多少,谷令則不知道。
她只知道,滿院滿院的血,流成了河,她……無從下腳。
默默褪去腳上的縛束,她赤著腳走進谷家傳承了數千年的大院。
黏稠的血,裹住她的腳,好像是族人在拉著她痛訴……,每走一步,都讓她的心,疼得一縮再縮!
都死了……
上到白發蒼蒼,壽元已近的族人,下到裝在母親肚中,還未見天日的孩兒……
那揮不去的血腥味,滿目的紅,在這一刻,成了她的夢魘!
她機械地抱起一具又一具族人的尸首,從大人特意‘弄’的保鮮陣中走出谷氏大‘門’,放進一具又一具的棺材。
所有一切,都保持在族人身死的那一刻,她知道,是大人想讓她看,想透過她,讓盧悅看,讓天下人看……
他在拿她當那只殺‘雞’儆猴的‘雞’。
谷令則腳步踉蹌,非常想咆哮問天,她那么努力,從不多管閑事,盡量與人為善,只想保護住自己想保護的,可是為什么,一次又一次……
“嘭!”
摔下的時候,她到底在千鈞一刻之際,用膝蓋狠狠撐住,護住懷里還沒長大的‘女’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面對已經閉上眼睛的稚嫩小臉,谷令則心痛若狂,摟住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跟她說對不起。
遠觀的大人以為她要大哭出聲,可是人家又慢慢站了起來,異常輕柔地把那孩子放進小棺之中。
谷家大院讓所有族人在臨死時,受盡驚恐流盡血液……,她不能讓他們再在這里呆著。
“令則!我們進來幫你吧!”
洛夕兒也脫了靴子,想要幫臉上慘白,默默無言的朋友一把。
谷令則慢慢搖頭,“不必!這是我能幫他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身上血窟窿最多的,是師父‘花’散,是十三弟谷令釗,是族兄谷令刑,是族姐谷令刖……
從谷令釗身后再次抱起一個不足三歲的小兒,撫下那雙失了光亮,卻還驚恐之極的眼睛時,她喉中的腥甜再也忍不住!
“咳!咳咳!”
她抹下‘唇’邊的血,對著手呆了好一會,好像不認識,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血一般……
洛夕兒的心提得高高的,正要喊的時候,被旁邊的池溧陽狠狠一拉。
“閉嘴!”
她從他的口型中看出閉嘴兩個字時,恨不能跟他拼一場。
可是這人紅著眼眶,猶如困獸的樣子,讓她心下一頓間,到底連個惡言,都沒有罵出來。
靈墟宗沒有化神修士,隕在谷家的‘花’散,不僅是谷令則的師父,還是靈墟的老牌長老。
不管她生前有多少錯,只憑她在生命的最后,努力想要護住谷家小兒的樣子,那些錯,都歸塵歸土了。
洛夕兒相信,以前的盧悅都因為谷令則,沒跟‘花’散計較,現在的她……更不可能再去計較。
只可惜靈墟宗到底大意了,大人過來,他們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若不是坊市中谷家的外姓管事,發現主家一個也不見,找過來……
谷令則抱著那個死去的小兒,重新站起來時,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按下一顆丹‘藥’。零↑九△
她不能倒下去,他們的血冷了,可她的血還是熱的。
旦有一口氣在,絕不放過……
遠遠地,大人在她灰暗的眸光中,讀到這一信息的時候,忍不住豎了豎眉。
他的目的,是要把她打擊得頹廢,在自責中再也走不出來……,再通過她,往魔星盧悅心中‘插’刀。
可是現在,怎么又跟他想的不一樣?
大人生氣的同時,有更多的疑‘惑’和不解,到了歸藏界后,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沒有達到過預期。
谷令則抱著族中小兒尸首,在大‘門’前,突然頓住。
族人英靈未遠,她好像捕捉到那份能引起血脈中滔天恨意的目光。
她的眼睛沒有望向懷疑的方位,只是朝關心她的洛夕兒,眨了一下眼睛。
洛夕兒一呆,忙望向她抱著死去小兒的手,發現她的手指,果然在動。
這……
洛夕兒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掩在袖中的手,靈力匯聚,做好了一切出手的準備。
看到谷令則把谷氏小兒小心放進棺材,排成長隊,輪祭的修士,默默上前一人,‘插’上一炷香,躬行一禮!
早就寂寞無聲的谷家被血洗成這般,固然有盧悅和谷令則的原因,但她們做的一切,絕對絕對沒錯!
域外饞風,是這個世界所有生靈的共敵,她們所做的,也將是他們要干的。
騙盡天下人的大人,正在他們這一界攪動風雨,此時此刻,已經由不得他們任何一個去退縮,去和稀泥……
大人把目光轉到這些排隊輪祭修士身上,非常可惜對盧悅‘浪’費了那么多天雷子,否則,在這里一炸……
轟轟轟!
一定非常壯觀。
沒動靈墟宗,是怕這界修士抱成團。
可是現在,源源不絕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修士,個個無言進前,上香祭拜,也實在太出乎他的預料。
他正要撫向自己的儲物空間,尋找大規模殺傷力法寶的時候,心中猛然一跳。
“封!”
應該再進谷家抱死尸的谷令則,不知怎么突然瞬移而來,那一臉殺氣的樣子,好像認準了他。
這……怎么可能?
雖然不敢相信谷令則能看到他,心中危機之下,大人還是連忙后退。
林九幾個家伙的前車之鑒,說明谷令則的冰封之術,已初見冰之領域,一旦真被她冰封住,人家再一震碎,神魂真是粘都粘不起來了。
大人退得快,可與谷令則互印道法達百多年的洛夕兒,哪能再讓他這般逃去。
“印!”
‘抽’調全身靈力,早就準備好的炎網從后方迅速兜來,大人避開這邊,避不開那邊。
好在炎網再厲害,還不能要了他的命。
已經受過一次炎網的大人,把洛夕兒記住的時候,硬生生地受了一記。他頂住神魂的顫栗,正要把網格壯的身體再次虛化的時候,突然發現,無數劍光道光,全朝他來。
炎網上有洛夕兒火之氣息,常常與她‘交’流的各宗修士,幾乎想也未想地,就全力出了手。
域外饞風的大人,禍害了多少人?
哪怕自家的出手,可能會傷到自己人,大家也顧不得。
滅了谷家,還用保鮮陣法朝天下示威,這樣恐怖的東西,就算犧牲幾個自已人,只要能把他逮著,也是無悔之事。
“啊……”
不知道哪個修士,又準確無比地扔了一束雷暴,大人痛叫出聲時,已經知道問題是出在炎網的氣息上。
他不顧一切地急沖人群,火之氣息,幾乎在兩息之間,染遍了三百修士。
“你怎么了?”
離夢面對滿身殺氣的盧悅,異常地小心翼翼。
身為大巫一族的五部圣‘女’,雖然不用親自殺人,可見識還是有的,這丫頭有如實質的殺氣,簡直可比巫族專司殺人的巫將。
大巫十二部,有十二位長老十二位圣‘女’,可是整個部族,哪怕全盛之時,千年都未必出一個巫將。
也就是說,死在她手上的生靈,已經不能用普通的萬字來形容了。
離夢非常驚奇,一個功德修士,行得怎么是殺戮之道。
盧悅閉著眼睛,沒時間管離夢。
谷令則殺大人的意念太強,神魂中,她好像也參與了正在進行的截殺。
可是……
那數百個棺材,也在一息之間,染上了洛夕兒的炎火。修士可以用自身靈力驅炎火于體表,但棺材……
熊熊大火燃起,洛夕兒吃驚之下,顧不得靈力用盡時筋脈的疼痛,正要收的時候,被已經停止追殺的谷令則止住。
“就這樣吧!”
她輕輕地說道。
護在這里的化神星君,已經追向遠方,她的實力不繼,能做的,只能是這些,“能讓他們見證截敵,我想……他們也是高興的。”
一直沒哭的谷令則,此時此刻再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她感受到妹妹的情緒了,沒了谷家,沒了師尊,她現在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牽掛只有妹妹了。
“盧悅,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就早點回來。”
殺氣幾乎在一息之間湮滅,離夢突然看到剛剛還恨不得毀了一切的人,現在的眼圈,居然是紅的。
那熊熊大火,讓盧悅捂住臉。
她要回去,她必須回去,十年之期一到,一定第一時間回去。
“盧悅!出了什么事?”離夢再次問出,“你剛剛……是墮入幻境了嗎?”
幻境?
如果是幻境,該多好啊!
盧悅仰仰頭,強咽下就要噴薄而出的淚水。
她是這世上,最沒資格為谷家的消亡,而流淚的人了。
如果真要流點什么,一定是血……
不是大人的血,不是域外饞風的血,就得是她的血。
“我要回家!”盧悅吸吸鼻子,“回從來沒有回過的家……”
離夢一呆。
“他喊八姐,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
盧悅努力地吸鼻子,“難得在家,我還……還把他唯一還在的兒子,狠狠踢了出去。”
雖然谷令釗幾次借谷令則跟她說,不用理會谷天樂。可也正因此,可以看出,他是多么擔心谷天樂。
那個小時表面惡霸,其實心地良善的谷令釗,是受她的累吧?
盧悅雖然不覺得自己在對付大人的事上有任何錯,可這一刻,她在心底對谷令釗,真的有無數的抱歉。
當年可憐谷天樂,為他尋師父的時候,只想著借他師父,給風雨飄搖的谷家一份靠山,不讓谷令則為那樣的谷家,再有更多的累心。
所以靈墟掌‘門’一說讓池溧陽收徒,她權衡一小會,就痛快答應了。
她以為,給他一個未來掌教大弟子的身份,就是對得起所有人,對得起自己的心了。
可事實上,她更清楚,她不會對長大了的谷天樂,有什么耐心。
池溧陽磐石師兄的名號,不是別人隨意叫的,谷天樂長成那樣,原本就在她的預想之內。
但身為一個顧家的男人,在有那樣的父親之后,唯一活著的親子,再次往唯利是圖上走,谷令釗一定是萬分痛苦的。
是她……對不起他。
既然幫了,怎么就不能再費點心?
哪怕不能帶回逍遙,‘交’給東亭的明石,谷天樂也不會變成那樣。
盧悅心中萬分難過,她愿意聽他喊一聲八姐了,可是……他再也喊不出來了。(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