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在一路沉默中回到巫女殿。
百靈戰場的消息,雖然谷令則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可天隕園三個字,還是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妹妹是天才……
明明有穩當的路,那位人屠子,卻為一己之私,要妹妹走那樣一條,滿是荊棘之路,她在感情上,真心的有些受不了。
她的師父花散,對徒弟是有很多私心,甚至有讓人無法忍受的控制欲,可她把所有危險的路,全幫她這個徒弟堵死了。
可是妹妹的師父呢?
谷令則心下刺痛得厲害!
若不是陰差陽錯,妹妹可以跟她一樣的,雖然會有很多掣肘,卻不用時時拿命去拼。
谷令則不否認,妹妹的三位師父,對妹妹都有一份真心,可……其中的須磨和人屠子,都是冒險主義者,唯一的畫扇,雖然好些,卻又受制于天地之義。
他們的位置,他們的地位,無形中決定了妹妹要比別人更拼,更努力……
“對不起!”谷令則直視盧悅的眼睛,“我不僅不會陪你去百靈戰場,還要跟你說,你也不準去。”
盧悅:“……”
“你不想出去面對大人,那就不去面對,我可以陪你在那晼一直閉關,到我們沖擊化神為止。”
那得多少年?
盧悅有些瞠目,又有些說不出的復雜。
姐姐為了她,連人屠子師尊都置疑了,她還能說什么?
“谷令則,我們有望仙丹,你有信心沖擊完化神后,再進一步嗎?”
谷令則看著妹妹黑得發亮的眼睛,無由地知道,她的選擇是什么。
那么恐怖的地方,沒讓她熄下心思,反而激起了她的戰欲。
谷令則萬般無奈,妹妹被須磨和人屠子影響得太過了。
“修仙在開始時,拼得是靈根資質,可是到了最后,拼得就是資源!”盧悅接著道:“我既然得天獨厚有了機會,若是不拼一把,怎么過得了自己這一關?”
一往無前的心,一旦有了遲疑,就有了破綻。
盧悅不想自己落到那樣一種境地。
“從決定踏上仙路,與天爭命逆天而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修仙路是一個超大的戰場,既然在哪里都是戰場,我為什么不能尋個利益最大的戰場?”
“歸藏界對我們來說,已經不是戰場。”谷令則垂死掙扎,“三千界域,再過幾百年,待我們修為更進一步,也不會再是戰場,可是百靈戰場呢?你要一直打下去,在那個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的地方,與天爭命?”
“這世上……,早在多少年前,我便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盧悅嘆氣,哪怕這唯一的親人,她也因為種種,而不能靠得太近,“百靈戰場,你可以不去,可我一定要去,先讓我把話說完。”
她止住姐姐想要打斷的開口,語甚沉痛,“我們同根而生,可是命運卻南轅北轍,你別跟我說,我們現在已經好了的話,離夢跟我說過,我們世世糾纏,我世世六指,世世早夭!”
谷令則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
“剛剛聽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一直喘氣的。”盧悅狠狠吁出一口氣,“三千界域的天道,在相互影響中共生,一天在這里,也許我就一天也擺脫不了這種命運。”
她其實早就想好了,哪怕死在百靈戰場,只要讓她逃過這操蛋的命運,她就認了。
“百靈戰場是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哪怕隕落在那里,自有那里的天道輪回。”
跟一群荒古獸打架,再不濟,也不會沒了神魂,這也是盧悅想去那里的原因之一,畢竟,大人那個狗皮膏藥太恐怖,他一心想把她全吃了呢。
“谷令則!”盧悅樣出她的第六根手指,“你知道的,小時候,我有多少次,是哭著跑回家的?雖然你也幫我出氣,可你知道,有多少次,我在睡夢中哭醒?”
谷令則無言以對。
雖然她一次又一次地打壓那些說妹妹六指的人,可是傷害就是傷害,身上的傷好愈,心里的傷,看不見,卻時時痛著。
“在我還沒長大的時候,在我還是弱小的時候,別人說我是殘廢的時候,親人對我側目的時候,我會受傷的,會很受傷的。
這樣一世一世的傷害,我絕對不要再受了。”
盧悅語氣堅定,“所以,百靈戰場,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管是為了誰,我自己知道,至少有大部分的原因,我是為了我自己。”
“我……我……”
面對打定主意的妹妹,谷令則非常想說,她陪她一起,可是靈墟宗有她撇不去的責任,谷家的血仇,還有能否再次崛起,更在她身上。
一邊是親妹,一邊是宗門和家族,谷令則萬般難過。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之前……,是我太強求了。”
百靈戰場太危險,保險起見,姐姐還是走她順暢仙路吧!
盧悅拉著她進靈液池,“我要在那晼進階到元后呢,谷令則,這段時間,就好好陪我吧!”
她也好好陪她!
“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谷令則揉額,今天接收的消息太多,她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什么對她最重要。
“別想了。”
盧悅知道她的糾結,揉揉姐姐已經變得蒼白的臉頰,“你的最好選擇,確實在三千界域,那晼是個修煉的好地方,正好我也有好多事,放不下心。”
盧悅強自鎮定心緒后,朝她微笑,“你幫我,把我的那一份也擔起來吧!”
谷令則:“……”
“你幫我把我的那一份責任擔起來,我幫你把將來要用的仙丹,全都掙出來,正好,我們兩不耽擱!”
魔域的追屠劫,終于煙消云散,干魔從石山下飛出的時候,神識一放再放,卻沒看到任何一個魔王,對自己的進階,表示恭賀,心情正要不好時,卻又在神識中發現,原本還算繁華的某些地方,此時,一片蕭索!
這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他閉關的時間,早就超了三百年,道魔又發生大戰了?
他的兩個女兒呢?
干魔一下子顧不得沒人恭賀的事,著急忙慌沖往道門。
兩個女兒都是道門中人,谷令則可能會呆在歸藏界獨善其身,可那個禍頭子女兒盧悅,就一定會站在道魔大戰的最前沿。
哪怕她不站,也一定會有人逼著她站。
干魔異常擔心,他才認下的女兒,才決定要給她當堅實靠山的女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受盡了委屈!
道魔高層的某些齷蹉,當年,他就身受其苦。
他不知道的是,當人族身體被大人遠遠瞄到的時候,曾經的死對頭,是如何的高興。
所有修魔的人族修士,能進階到化神的,幾乎個個都去過魔池修煉,大人一想到,他將再有一個魔王手下,就興奮得身體直發抖!
老天果然還是眷顧他的。
他迅速放出一道神念!
干魔的遁光猛然一頓,在空中,慢慢把目光放到遠處。
奪舍空牙的時候,他就發現那道神魂禁制,這破東西,當年他看著那人在魔池布下,想不到,直到如今,居然還在起效!
干魔嘴角微扯,冥厄、混天那些個蠢蛋,真以為人家能大公無私嗎?
那人把名字,叫成大王魔,分明顯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我是你的主人,不想死,馬上過來拜見!”
大人的神念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不要以為你進階魔王,神魂就不會受我控制,老子想讓你死,哪怕成仙成圣,你也一樣得死。”
“你是……大王魔?”
神魂中的聲音,聽來耳熟得不得了,干魔一呆之后,眼中冒出前所未有的殺氣。
這個混蛋,怎么從沉睡中醒來了?
那他的女兒,他一心一意想要寵著疼的女兒,是被他吃了嗎?
與谷正蕃在修仙界混過的那段時間,他早就弄清楚,大王想要醒過來,就必須得吃了有功德在身的盧悅才成。
“……我家產酒,出了木府,孩兒孝敬您幾瓶好的,保證也都是積年的老酒!”
當初那丫頭把他的凈土靈酒一口悶的時候,他心疼了那么一下下,結果,他的女兒就說,她要孝敬他好多。
干魔把手按向有些疼的心臟處,當時走得太急,也不想給丫頭在道門那里找魔麻煩,所以,他還沒喝到他丫頭的酒呢。
“我的……女兒……”
喃喃自語時,干魔的眼圈通紅,谷正蕃變成了他,他的女兒,自然也就是他的女兒了。
他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從來沒人真心孝敬過他東西,唯一一個還……
“我殺了你!”
大喝的聲音,隆隆間,傳出數萬里。
干魔急速調頭,鎖住那個膽敢朝他傳音的混蛋。
哪怕獨枯他們一個個的還是那么蠢,要幫那個大王魔,他也要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大人一怔!
好長時間沒人叫他大王魔了,而且很早以前的人族也沒幾個人,知道他是大王魔。
更何況喝令對方聽令于他的時候,他明明給了一個下馬威,為什么他明明痛苦了,還敢跟他拼命?
大人心下雖然覺得不對,卻還是動手了,他在神魂中,對著某一空濛的禁制圈,鎖定一個小點后,狠狠一擊。
“嘭!”
聲音很響,大人的眼睛卻一下子鼓了起來,剛剛鎖定的,禁制里的神魂,不知被對方用了什么方法,突然之間就沒了。
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布置,不可能出錯,否則冥厄他們怎么會那么聽話?
除非……除非……
魔域自古以來,過追屠劫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唯有一人闖了過去,成就一代魔名。
現在這個……
出來的太不對,又是第二個沖過追屠劫……
大人心中有個呼之欲出的答案,他的動作也比腦子快,想也未想地,在對方沒殺來前,先行出逃。
還盯在魔域的某些人沒想到,大人居然真的藏身在此。
“那是沉勾宗的大長老空牙!”
有人認出空牙,“沉勾宗滅門時,他就失蹤了,沒想到,居然進階成了魔王。”
一群人,跟在屁股后面追的時候,心情都很復雜,“不對啊!魔池對人修有控神之效,不是說,凡是進過魔池的人修,都不可能再進一步嗎?”
如果那樣,這個空牙是怎么回事?
沉勾宗惡名昭昭,早在百多年前,便被妖族一舉蕩平。
現在空牙成了魔域唯一的魔王,他對當年的事,是什么態度?
大家心里都很沒底,追屠劫的由來,誰都知道,連天道都認為此人殺戮太重,想要反殺追屠,可見他手上的人命有多少。
“空牙應該不會算沉勾宗的老賬。”
一位聯盟長老道:“當年盧悅在木府遇險,據說就曾得他相救,甚至……甚至他們還成了父女。”
一群人,一齊把目光看向他。
“空牙收盧悅為義女,盧悅亦至情至性,為報恩不顧道魔相左,認了他為義父,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話,找她應該沒問題。”
聯盟長老其實原先也挺擔心的,現在,卻因為對方是空牙,反而不擔心了。
“這事,我們怎么全不知道,于道兄,給我們說說唄!”
正好,他們不能承受大人的死命反擊,吊在后面,聽聽故事倒好。
大人真心不怕那些聯合起來追殺他的人。
被逼得到極致,他能拼命,可是那些個家伙,卻沒有一個,敢跟他拼一點命,甚至連受傷的事,他們也是能避則避。
這樣的聯軍,他怕個毛啊!
可是現在,身后的家伙,如果真如他所猜,是那個人的話,他可就倒霉了。
大人沒命地狂奔,“你是干魔,還是谷正蕃?”
詰問的聲音,同樣隨風傳得老遠,正在聽故事的一眾人等,被他這句話,嚇得個個張大了嘴巴。
明明是空牙,怎么變成了干魔?
怎么又變成了谷正蕃?
可是……
大家一齊看向剛剛還在說故事的聯盟于長老,卻又覺得,可能這就是事實。
要不然,空牙那人極度自我的人,怎么會好好的,救盧悅,還收她為義女?
只是……只是……
眾人覺得,好一盆狗血啊!
“……谷正蕃不是被盧悅進階結丹的天劫,蕩了個干凈嗎?”
一個修士向周圍的同道求證,“還是當初的干魔或是谷正蕃留了一手?”
“關鍵……就在于蕩了個干凈啊!”
一個老者深深氣,“聽說,谷令則和盧悅,一個肖母,一個肖父,而她二人都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谷正蕃……當年只怕也算過,自己失敗會是什么樣子。”
如果算過,怎么不會想法子,給自己留一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