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鬼哭林顯得很安靜,一隊正在秘洞中休息的修士,突然被數聲痛哼所驚,“啊啊啊……”
長發青年抱著腦袋,顯得異常痛苦,旁邊的五個人,看他抖著手吞下一枚血紅丹藥,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他們迅速圍成一圈,手中法印齊出。
正在左近覓食的兩只地蝗蚊,本能地感覺一陣心悸,正要逃開時,身體一沉當場化成黑冰,‘啪’的一聲落到地上,碎成百千塊。
一座全由黑魘冰石所建的祭臺在秘洞中出現,臺上模糊坐著一個人,只是那人的頭顱,在影影綽綽間,似乎有十顆。
“果然提前發動了。”
五人中唯一的女修細細打量其中稍為實化的一顆頭顱,“還是寂滅先行,只是……有心算無心下,怎么又會失敗?”
寂滅?
余者聞言,一起看向那顆稍為實化的頭顱,面上的表情很是駭然!
長發青年抱著頭,面如死灰道:“外界傳言,六指盧悅是身有大氣運之人,我們……”
“到得如今,不是她死,只能是我們亡,尤其是你千墨。”
女修一口打斷長發青年的退縮,“光明法寶的厲害,大家都清楚,不遇則罷,遇到了,我們只有一方能活。”
眾人一齊沉默!
怪只怪,盧悅崛起得太快,又是三千城修士,上面的大佬最恨三千城人,已經責怪大家消息滯后,沒能阻止她的兩次輸送,再讓她活著出去……
“難得她的影子出現問題,又落進陰面鬼哭林,被十面陰尊詛鎖。”女修望向長發青年,“千墨,陰尊之力,現在只有你能用,子午二時的痛苦,這些年你也受了,拿不下……,你自己就要被祭獻給陰尊了。”
千墨臉上青青白白,當初是他搶先與陰尊契仆,原以為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完成任務,白得到陰尊的賞賜,壯大神魂,誰知道,被偷了影子的人是盧悅?
更想不到她奸猾如鬼,在發現身體不對時,立刻隱匿其蹤?
十六年來,有多少人在找她?
就算她把天幽珠送了出去,可其兩成份額,也一樣讓一些目光高遠的修士,想要交好她,可恨,沒人知道她在哪里。
“千墨,你剛剛有體會痛感從哪個方位來嗎?”
女修眼帶希冀,“或許,我們可以從方位上,查出她大概的隱身地點。”
盧悅第一次建輸送點時,名不見經傳,加之她進百靈的時間未久,三千城又一直倒霉,不知有多少人,賭她活不到明華綠洲,賭輸送點就是個笑話。
上面的大佬更想看到三千城被四大仙域吃下,看他們因為三千城的利益而彼此內斗。
可誰知……
仙界所有看笑話的人,都被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岌岌可危的三千城,愣是被她的一萬多妖丹穩了下來,流煙仙子更用她的六百冰獸妖丹,在仙界各方大賺特賺。
再加上盧悅的光之環為光明之寶的消息露出來,上面的某位大佬據說郁悶得差點吐血了。
第二次……
三千城和盧悅的動作都太快,區區三十來天,就在鬼哭林把該送的東西送走了。
可恨他們離得太遠,趕路都趕不及,陰尊在無人相幫下,只把她鎖住。
午夜十息是她的致命缺陷,原以為,最是手到擒來,孰料人家跑得比兔子還快,毛都沒讓他們摸到。
這些年,他們在尋她,可人家也沒閑著,居然知道用至陽之力,壓制陰尊的至陰至邪之力。
她每壓一次,千墨就要替陰尊受一次苦。
再壓下去……
千墨眉頭緊鎖,努力想最開始的痛感從何而來,百靈戰場的地圖,被他放大了好些,他縮小自己站在鬼哭林方位,慢慢,慢慢地把手指向了炎生絕域處。
“在炎生絕域,一定在炎生絕域!”
千墨的眼睛鼓得很大,人都有些癲狂了,“從第一次建輸送點開始,她就一直藏在那里,要不然……要不然……不可能連子夜都能用至陽之力壓制陰尊!”
呼……
祭臺上陰尊有些實化的頭顱,突然之間,睜開一雙黑霧籠罩的眼睛。
“這不可能,我們在炎生絕域找了她整整五年。”女修怎么也不相信,“如果她一直在那里,怎么可能從來沒有一個人見過她?”
“你問我?我問誰?”
千墨咆哮,為了找那個藏起來的死丫頭,他們固然付出很多,可他呢?
每日子午二時的痛苦,是他在忍著,他忍得都想吐血了。
“如果人人都能找到她,她還能活著嗎?她就是想別人所不敢想,否則怎么可能眶過天下人的耳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疑慮起來。
之所以在炎生絕域找她五年,就是因為子午二時的至陽壓制。
“……你們最開始的目標沒錯,那個人……應該就在炎生絕域。”
讓大家駭然的是,陰尊居然也參與了進來,他每說一個字,洞中的寒氣就在加一分,“她應該還不知道,有我在背后。”
陰尊滿是黑霧的眼中,有黑色的電弧在閃動,“你們要找到她,以最快的方式找到她。”
“是!”
千墨六人艱難地拱起被陰寒之氣凍僵住的手。
時間、空間、法則、天道……
是修士永遠在探索的東西,盧悅深知,她與別人不一樣。
重啟的一世,圣女離夢的某些提醒,甚至與谷令則的世世糾纏,都讓她隱隱覺得,她可能只是古巫當年,某位或某幾位圣女改變氣運的一個工具。
她們在無可奈何下,安排種種后路時,也試著改變氣運,至于成功與否,也許她們自己都不清楚。
畢竟……
意外在前面!
盧悅輕輕嘆了一口氣,她那般想改變命運,迫不及待地闖進百靈,可是從三千城的囧境來看,也許都在當初某些人的算計當中。
因些,她是真沒想過,有人在背后算計她。
至于影子……
一看到自己的影子,盧悅就忍不住想到,那日的痛苦扭曲,還有它……它的那聲慘叫。
炎生絕域無人區太熱,一滴汗流進眼睛,她抹了一把后,強行轉開自己的視線。
人有三魂七魄,影子也是身體的一部分,誰讓她把它丟了一部分呢?
沒有影子的人,不能完全叫人,最起碼,鬼是沒有影子的。
盧悅再次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強行逼自己進到修煉里。
可是,看不到絲毫進步的修煉,再加上心有所顧,她很快又停了下來。
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轉到影子上。
盧悅心中苦笑,連著兩個月,她都沒辦法控制住心神,實在太不對了。
如果不是出了這事,她這一輩子,只怕都不會關注自己的影子。
可是再這樣下去,還怎么修煉啊?
她給自己灌了一口茶,正要出門轉轉,尋找一下落塵仙晶和火鱗果,轉移視線的時候,腰間的萬里傳訊符,突然震動起來。
手中靈力一動間,唐舒的聲音出現在里面。
“盧悅,你在嗎?”
“在!什么事?又有任務了嗎?”問出這話時,盧悅心中其實有些沒底,她現在到底不是正常人,萬一有什么……
“沒有任務,不過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一下。”
唐舒好想嘆氣,“你影子的事,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現在鬧得沸沸揚揚。”
盧悅眨了眨眼,迅速望向自己的影子。
“我發誓,我從來沒跟別人提過你影子的問題。”
唐舒鄭重地道:“現在外面到處都在傳,你如當年的那個人一樣,在子夜之時,會被寒冰凍結筋脈成為廢人。”
盧悅心下一跳,“傳言還說什么?”
“說你……說你這些年一直無蹤,是在養傷。”
唐舒雖然也很不理解,可之前,這丫頭也玩過一次十一年沒有音訊之事,“還說,你在炎生絕域,從來就沒有出來過。”
猜得這樣準?
盧悅心頭好像閃過什么,可是太快,她沒捕捉到,“噢!那這些人,傳這話是什么意思?想找到我,宰了我嗎?”
正好,她還要在這里,把傷養一段時間。
養傷的時候,可是沒什么收入的,如果哪個不開眼的動歪腦筋,她不介意發發財。
“傳這話的人心思歹毒,應該就是想放大一些人的私欲。”
唐舒聽出她的殺伐之音,不由憂慮起來,“盧悅,不管你在哪里,萬不能掉以輕心。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仙界的水很深,遠比你想象的深,你在這里的一言一動,有可能影響到流煙仙子的某些行動。
或者說,是外面有人,想透過你,影響三千城的某些事。”
什么意思?
盧悅在她的話音中,好像聽出了很多故事,“三千城……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行動?”
“……是!”
唐舒沉默一瞬,“三千城在查四千年前,紫電前輩隕落一事。”
這樣嗎?
盧悅心中,突然鼓蕩著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和傷心。
她雖然一早就猜到,紫電的死有問題,卻沒想到,三千城直到現在,才真真正正地開始行動。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論什么水,只要淹到我,那都不能怪我還擊。”
她在心中下定決心,來一個她殺一個,來一雙她殺一雙,來一窩……,她就殺一窩。
流煙仙子既然開始查了,那就說明,現在的三千城,不怕得罪人。
他們在外面不怕,她在里面當然更不怕。
“盧悅!你這樣……”
唐舒嘆口氣,“讓我覺得,我把這事告訴你,可能是一個錯誤!”
“如果是個錯誤,你……會不告訴我嗎?”
“這事憂關你的性命,錯誤——,不在你,也不在我,只在人心。”
唐舒揉了揉額,“仙盟和四大仙域還有周遭的各種散修勢力,彼此糾雜,又彼此互生。我要告訴你的是,除了這些,還有外仙域的一些勢力在里面插手。
紫電前輩的死,仙界的有識之士,都非常痛心!
家師觀瀾也曾經在暗中查過,紫電前輩之所以損落,免不了一些人的推波助瀾!”
“沒有內外勾結嗎?”
“或者……有,不過我不知道。”唐舒其實也有些難過,“令師應該會問我師父。”
“對不起!我不應該朝你發火。”
“我知道你不是朝我發火,是這件事……,太讓人火。”
唐舒在心里嘆口氣,“盧悅,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不要被一些人的外表所蒙。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你就集了萬多妖丹,再加上天幽珠,很多人都對你的財物、你的法寶、你的功法,有種別樣的期待,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盧悅拿著萬里傳音符,好像感覺到一種風雨欲來之勢。
只是她一直是一個人,又在絕域的最深處,某些人就算想要找她,一時……
控制珠中,可以看到炎生絕域的天空,一向萬里無云的藍天,今日不知怎的,居然有數團云氣。
盧悅的眉頭蹙了蹙,那個在背后傳話的人,猜出了那么多,那他到底還猜到了什么?
她能在三層寶塔里撐下來,火靈修士和一些修有特殊功法的修士……
盧悅輕輕吁出一口氣,背后之人,也許已經達到他的目的。
至少從現在開始,子夜的數息,她和泡泡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心無旁騖了。
只是——,她的影子,到底是誰透露出去的?
她一直沒有注意過影子的事,記不清從萬古冰川出來后,影子是正常的,還是缺憾的。
說起來,那里也是個陰寒之地,終年沒有一絲熱乎氣呢。
盧悅在小小寶塔里轉圈,不知道,千墨等人,經過六十來天的跋涉,又一次踏進炎生絕域,并且這一次,他們沒有主動收集妖丹,沒在外圍耽誤任何一點時間,他們正在用陰尊賜予的特殊羅盤,慢慢靠近炎生絕域的無人區。
“消息傳得比我們想得快,如果她與外界還有聯系,也許早已經知道了,你們說,她會不會戒備?”
千墨抹了一把汗,“早知道這樣,我們就不應該聽陰尊的話,抓了她之后,留上幾月性命,再把謠言散出去,不也是一樣嗎?”
到時,她的隕落,三千城諸大佬,只會懷疑他們想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