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丹喂進受傷修士的口中,樓船上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哪怕大家都猜到普安長老可能隕命,卻再也沒人半路逃亡。
三門灘的修士開始自我組成起十二都天陣,只想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能夠殺上一個或兩個玉仙級的天蝠,如果那樣,所有一切都值了。
黑暗的夜,在翻涌中流動著無形的肅殺之氣。
“咕!”
突如而來的聲音,讓遠遠觀著這邊的彭千手嚇了一跳,四顧一眼后,發現只是他自己在咽吐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
林乘風的那聲大叫,若是無意外的話,應該是普安隕落了,可是……樓船方向那些小輩們卻還在堅持。
他們……難道不怕嗎?
彭千手覺得,他是怕的。
仙盟執事長老普安的損落,如果在仙界算是一場地震的話,那些小輩若是全在此……
彭千手激靈靈地打了個顫抖,如果這些泰山崩于前,也堅定執著反擊天蝠的天才精英們全隕落于此,那就是整個仙界的大地震!
到時,天下只怕再也無他的安身之所。
各勢力瘋狂反擊天蝠的時候,也一定要把他從老鼠洞里抓出去……
想到這里,彭千手又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吐沫。
他口干得很,感覺連吐沫都有些拉嗓子。
回去?
還是不回去?
兩條路,似乎都是死。
若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沒膽怯,與普安他們一起堅持就好了。
可是……
彭千手臉上露了個好像要哭的表情,他怎么知道,青塵能在陰了那么多人后,天蝠還對她不設防,又讓她把殷暴陰了?
三對二啊!
這是多好的機會?
“啪!”
彭千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他怎么就沒及時回去呢?
否則,哪怕之前當了逃兵,普安和林乘風會怪他,頂多也就酸幾句,絕不會真的對他做什么。
只要再堅持兩個多時辰,紀長明和昌意一定就會到了。
“啪!”
彭千手又甩了自己一巴掌,他努力讓自己清醒,現在該怎么辦?
三千城的那兩個小輩似乎很有本事,若是能借著樓船的應急陣法,沒有金仙級天蝠搗亂的話,守住那五萬米,肯定不成問題。
還有青塵,還有唐舒、晁開寧那些人,他們每一個身上,定然也還有長輩賜于的寶物仙符。
現在去,也許還不會被各宗聯手把他當老鼠打。
干了。
彭千手摸出一個大酒葫蘆,狠狠灌了數口,一抹嘴巴,正要急急飚回的時候,遠方再次傳來地動山搖的一陣響。
咔咔!
身下的山峰在顫抖,一條裂紋自下而上地擴大著,渥河水大概也早被改道了,河水很快便填了過來。
輪到林乘風了嗎?
彭千手的酒葫蘆一下子從手中滾落,靈酒被潑散得到處都是。
他蠕動了兩下嘴唇,親眼看著酒葫蘆順著山峰,不由自主地跌進渾濁的渥河水里。
先是普安,后是林乘風,他們就算再重傷,真要逃命,那些天蝠如何能攔下?
他……
不能再等了呀!
彭千手拂拂衣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他之前避之不及的地方。
林乘風一邊大口嘔血,一邊還把普安不成樣子的尸身捆在自己身上,他無法讓仙盟的長老在隕后,成為天蝠的養料,最后人家成長了,再來打他們。
左沖右突間,他其實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最先該死的,應該是他啊!
遠方的笛音雖然還在繼續,可是靈氣暴動的情況少了很多,是顧安他們也不行了吧?
也是,顧安他們才多少人?區區八十三人,如何能跟四五百的天蝠比?
等紀長明和昌意趕來的時候,或許大家尸首都被天蝠帶走了。
如果那樣……
林乘風眼中閃過一縷異常,哪怕死,他也要這些天蝠什么都得不到。
與殷曄狠狠對上一拳后,林乘風狠狠咽下要噴出的血團,也沒管垂下來,已經能三百六十度隨意彎的胳膊,如風般往后退。
他一分一毫也不會便宜這些天蝠。
“哪里走?”
殷曄和殷旺緊追其后,他們已經從這人眼底的瘋狂中,猜到他可能要干什么了。
費了這么大的勁,眼見好東西就要到手,如何能讓這瘋子破壞?
三人的速度都奇快無比,很快便到樓船之前的地點,只是此時的環境已經大變樣,奔流不息的渥河水,因為前方的改道,山峰的倒塌,已經變成了緩行的沼澤地,之前能見的河灘,早已不知在哪了。
但讓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星星點點的火光,在若有若無的霧氣中覆蓋甚廣,偶爾幾顆飛出映照著水面,在繚繚笛音中,顯得異常詭異。
林乘風心中巨跳,他已經看見了,唐舒那些人,全都脫離了樓船,在三門灘修士的幫助下,組成了完整的十二都天陣,各據方位,又彼此相顧。
與其對峙的那些天蝠,在霧氣內外,已經倒了好大一片,只敢圍,而不敢攻了。
不敢攻了呀!
林乘風突然有些淚目,這些未成長起來的孩子們,真的比他想象得還要好十倍百倍,他如何能……
“殷曄、殷旺,老賊我回來了。”
彭千手在黑暗中現出身形,擋住他們追擊林乘風的腳步,“軟蛋不好當,想了又想,我還是痛快活著好。”
普安圓睜雙目的樣子,太刺他的眼了。
雖然一直對曾追殺過他的仙盟長老,都沒好感,可看到這樣的普安,此時此刻,彭千手忍不住心生悲憐。
“老賊?”
不獨殷曄殷旺那些天蝠意外,就是林乘風、盧悅等,同樣意外。
這個臨陣脫逃的人,在能有一拼之力的時候,自己跑了,結果自家這邊死了最主要的支柱后,他居然又跑了回來。
軟蛋不好當,為什么不能早點悟?
“噗!”林乘風心情激蕩下,當場吐了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殷曄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放聲大笑,“回來了?你現在回來了,你覺得還有用嗎?你問問他們,還要不要你?”
他的手指向靜靜佇立的唐舒等人,“你們完了,林乘風,你還能提起靈力嗎?”
還能提靈力嗎?
如果沒有心情激蕩,憑著一股狠勁,他可以帶大家一起重歸虛無,可是現在……
“咳!咳咳!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血,自他口中噴出,里面帶著或大或小的內腑碎肉,全身筋脈糾結一處,靈力……
林乘風的遁光再也不穩,背著死了的普安,搖搖晃晃就要跌下去之際,被藍靈以靈力護住,讓他緩緩下落。
“師伯……”
郭迪踉踉蹌蹌脫離全由顧安那些傷員組成的都天陣,急撲而來的時候,一下子撲在普安身上,“師伯,師伯你怎么了呀,師伯啊…啊啊啊……”
林乘風頂不住他的竭斯底里,半伏在地上,努力解把他和普安捆在一起的捆仙索。可是他體內的靈力不動還好,一動,簡直要把身體碾碎一般,“咳咳!咳咳咳……”
藍靈輕嘆一口氣,輕拔琴弦,幫他解了那個麻煩,普安的尸身滑倒在地,郭迪好像不能自己,就趴在他身上哭。
“啊啊…師伯啊,師伯,我是郭迪啊,你醒醒,醒醒呀,嗚嗚嗚……”
“看看!”殷曄語帶笑意,“老賊,你覺得,事到如今,他們還能要你嗎?”
“……要!”
盧悅看不到老賊的表情,可是他既然來了,總能幫他們擋一個金仙,“要讓閣下失望了,我們要他。”
“哈!哈哈!”殷曄大笑,“是因為老賊要幫你們送死,所以你們才要吧?”
“我不要……!”
郭迪帶著哭腔大吼,“老混蛋,你早干嘛去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沒逃,三對二,師伯一定不會死。
現在來,什么都遲了,郭迪招手就是一劍,直朝彭千手的后背去。
叮……!
長長的劍氣,在半圓的月光下,顯得蒼白而狠戾。
唐舒站在都天陣中,輕啟一劍,在那劍氣就要打到老賊,而老賊也未還手移動的時候,擊落在地。
“郭迪,長老已逝,我希望你能夠冷靜。”
她雖然也恨老賊臨陣脫逃,可既然他在這個時候還能回來,那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接著。
“冷靜?我憑什么冷靜?”郭迪就差要跳起來了,現在,除了彭老賊,這里的所有修士,就他的修為最高,這些天才,又憑什么要他冷靜?
反正是死,那就讓他在死前,做一做以前不敢干的事吧!
“唐舒,死的人不是……”
“憑最開始的時候,你也躲在一旁。”
楚家奇不慣他脾氣,聲音冷冽,“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時候,你在干什么?郭迪,普安長老死在何人之手,你不會忘了吧?”
雖然顧安那些人全受了傷,可他還真不想把自己的后背,交給這樣心性軟弱之輩。
他之前也看不起老賊,但此時此刻,人家為他們擋在了殷曄殷旺之前。
這是一場戰役,他們在跟天蝠拼命的時候,彭千手也跟他自己打了一架,雖然不見血,可此時此刻,楚家奇佩服他能站在這里。
而且,他們真的需要他。
“你……”郭迪指著楚家奇,手抖心也顫,所有人看在師伯的面上,看在他連殺三個天蝠的份上,都沒說那句話,這姓楚的,憑什么這樣說他?“你是什么東西?敢這樣說我?你……你當我不想出來嗎?我師伯……我師伯要我躲著……”
“普安前輩英靈未遠。”楚家奇看了一眼圓睜雙目的普安,“勸閣下一句,別辱他一世英名。”
什么?
殷曄殷旺看到郭迪晃了晃,要站不住的樣子,都忍不住齊把目光給了這個渺了一目的家伙。
三千城專出各種奇葩,笛音重霧和這好像琉璃火的小螢火,是樓船上的慕天顏和蘇淡水所為。
再加能看透他們行藏的陶淘,還有這個獨眼的楚家奇……
他們第一次覺得,魂丹不一定有這幾個人的價值大。
“你……你……”
“好了,帶你師伯回樓船。”
林乘風抑制住再咳的沖動,“彭千手,這里……交給你了。”
既然這些孩子們能如此地配合,既然老賊回來了,也許能拖到紀長明和昌意趕來呢。
如果有一絲生的可能,林乘風怎么舍得,帶這些代表仙界未來的天才們,一起去死?
人生在世,誰都會犯錯,真說起來,他犯得錯,比老賊大。
“交給我了。”
彭千手深深看了一眼普安,“你放心,死之前,我一定會抓著一個,讓他陪著我們一起走。”
直到現在,普安身上的還有仙靈之氣泄出,顯然,他也是想在死前,與敵協亡的。
只是自暴這種事,在受了重傷后,想迅速做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其丹田處連骨頭都戳出來的破洞,彭千手很明白,他的仙嬰,是被天蝠一連串的暴擊,在重傷后,給生生地打散了。
“就你?”
“就我!”
“還有我們!”
唐舒聲音清冷,“閣下的目標是我們,不過……”她橫了橫自己的劍,“也要看它答不答應。”
殷曄臉上的肌肉忍不住跳了跳,他怎么能想到,處理完普安和林乘風后,這些小輩們沒有惶惶,沒有茫然,更沒有絕望……
十二都天陣嗎?
他的手慢慢抬了起來,雖然沒了黑山印,可絕對實力就是絕對實力,他要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看看,這里,是他說了算。
“慢!”
盧悅輕浮在一個都天陣上,連摸數枚或仙符或玉符的東西,“彭前輩,這個厲害一點的殷曄交給你,殷旺是我的。”
殷旺雙眼微瞇,正要說什么的時候,兩道奇快無比的遁光聲就到了跟前。
“兄弟來遲了。”殷晝和殷旴連袂飚至,“曄兄、旺兄,阿暴呢?”
現場的情況,一目了然,自家明顯是占據了上風,可……
“兩位兄弟來得正好。”殷旺很高興地看到人族一方所有人變臉,“青塵,現在你還敢這樣說嗎?”
又來了兩個,盧悅心中一陣無力,雖然她相信憑師父和昌意祖師的本事,可以以一打二,可他們離到還有好一段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