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天是不是更藍?云是不是更白?
管妮站在熱熱鬧鬧的街市上忍不住抬頭看天,連心跳都加快了一些。她向往了無數年,又牽掛了無數年的世界,終于也將屬于她了。
“仙界,我來了。”
朝天空露了一個燦爛笑容后,管妮按著地圖所指的方向,大步向前。
她已經問過接引使者吳琛,三千城在仙盟的駐地由逍遙子祖師駐守,算起來那是她家的老祖呢。
“哎哎哎!干什么?”董奎正在玩瞎眼印心游戲,閉著眼睛被朋友一推,與正常走路的管妮撞一塊兒,睜眼時看到是個美貌仙子,忍不住大喜,“仙子,相撞是緣,一起吃個飯?”
管妮:“……”
她有些詫異,沒想到仙界也有這樣老土的搭訕方式,瞄了瞄穿得花里胡哨的男蝴蝶一眼后,話都懶得說,腳步輕移,接著走自己的。
飛升前,她被長輩們左一句叮嚀,右一句囑托弄得耳朵起繭,到了仙界的第一件事,是找三千城駐地,然后去三千城。
他們家所有人都在三千城里,她要帶師父師伯師叔們,去看看大家好不好。
其實不僅他們想知道大家好不好,她也想知道大家好不好。
尤其是千多年未見的盧悅,那是個禍頭子,也不知道現在長沒長勁。
“哎哎,別走啊!”
董奎忙奔幾步又攔住她,“在下董奎……”
“對不住,我有事。”管妮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麻煩不要再跟著我了。”
“嗨!你知道董公子是什么人嗎?”旁邊的韓成跳出來,“說出來嚇死你,巨……”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管妮飛起一腳,摔得老遠,“既然能嚇死我,那還是不要說了。”
三千城在近些年,據說有些起色,但管妮卻不想惹麻煩,踢出一腳后,縮地成寸就想盡快遠離他們。
一道無形光墻,突然在十步外一閃,若不是管妮的反應快,只怕就要撞上了。
“仙子,給臉不要臉是吧?”
董奎看到最近常陪他玩的幾個朋友,面露譏笑,忍不住心頭一怒,韓成再不濟,現在也算他的人,這小妞這樣不給面子,還讓他怎么混?
“在下巨闕門少門主,敢問道友何方人氏?”
如果對方是有名之人,他不可能不認識,既然她被嚇死,顯然出身不高,董奎在朋友面前信心滿滿,想要找回面子。
“巨闕門的少門主?”管妮扯了扯嘴角,眼睛已經隨著打量董奎的時候,把四周也瞄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感覺出了錯,這周圍好像有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盯著她,可是她才飛升未久,盯她干什么?
“不錯!”董奎昂了頭。
“好了不起嗎?”管妮微沉了眼,扶韓成起來的那幾個人雖然掩飾的極快,可那好像一閃而過的殺意,做不了假,“少門主就可以當街強擄別人吃飯?你家長輩就是這么教你的?還是你們家是天老大,地老二,你們就是老三?別忘了,這里是仙盟坊市,不是你家的巨闕門。”
“你……”
董奎其實不是傻子,最近一些年,風向對他們這些二世祖們不利,“好一張伶牙利口,你撞了我,又踢了韓成一腳,在下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頭,想著大家吃個飯,交個朋友,這事就算過了,你還反咬一口?”
“對對對,董兄,這樣的人可不能饒過。”
陳楓忙火上澆油,為了讓這董奎為他們所用,這幾年,他在這人身上可是投了無數精力,好不容易一切順利,大家正好湊在這一塊,如何能讓三千城的人全身而退?
“這位道友,別說兄弟們欺負你,大家都看到了,是你撞了董兄,是你踢了韓成。”
“不錯,我們都看見了。”
圍在這里的天蝠修士,忙忙配合。
其他看熱鬧的人,有的看見,有的沒看見,不過董奎是巨闕門的少門主,能跟他混一塊的,都是有點小勢力的人。
本著不惹麻煩的心思,誰也沒站出來說話。
“那……你們要如何?”
管妮再次不動聲色,把之前附和說看見的人,全記在心里。
三千城勢弱,據說谷令則飛升的時候,被十三家明里暗里的仇家關注,她現在懷疑自己也遇到了,“賠禮?還是……打一架?”
打架的事,她可不憷!
反正不是她的錯,賠禮絕不可能。
董奎的眉毛皺到了一起,能平平安安混到現在,沒出過大漏子,他當然也能看到某些人的眉眼高低。
這女修,漂亮是漂亮了,可是她的樣子,明顯是不會給他賠禮。
而且,她那樣朝韓成動手,又言打架,顯然在戰力方面,有些手段。
“吆喝?”在董奎還在躊躇的時候,陳楓笑了,“還想跟我們打一架?那正好,兄弟們最近手正癢,左前兩百米處有個巷子,我們一起玩玩。”
三千城的飛升修士都不怎么好惹,陳楓可不想再讓她也進賭斗場或是擂臺上揚名。
反正殺人是他們的目的,其他一概不在考慮里。
管妮的神識掃到那里,那巷子是個死路。
不同于董奎打量她的神色,陳楓這些人的目光里,有一道看她好像看死人。
這是要把她拖到死巷子,然后以群毆的方式,把她活活打死吧?
什么仇什么恨?
“董道友,你確實你是認真的?”
管妮想看看,這些人到底給她設什么局。
盧悅和飛淵可不知道坊市的某個地方,管妮已經被藏在這里,運作了十年的天蝠修士瞄上。
身邊的小丫頭像個小刺猬,“我沒吃你嚴家一口飯一口菜,你憑什么要拿我的東西?不要臉。”
嚴樟大怒,揚起的手,被飛淵擋住。
“干什么?兩位道友是真要管我嚴家的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雖然未出什么靈力,可是飛淵沉凝中,如淵的勁力,還是嚇著了嚴樟,“哼哼,你們還不知,她父親到底是誰吧?”
“我父親姓嚴,叫嚴家爵,兩位謝叔叔說,他沒丟人。”嚴小丫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雖然母親生前對父親諱莫若深,可去世的時候,卻跟她說,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盧悅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嚴家爵的孩兒。
更沒想到,據說被照顧很好的女娃,會流落街頭,當了散修。
“是!他是沒丟人。”嚴樟同為嚴家人,當然也要維護嚴家的聲譽,“被天蝠王劫持,像個漢子的自散仙嬰了。”
“……”嚴小丫想哭,如果父親沒死,是不是也會像兩位謝叔叔那樣,對她滿是期待?
“這點我也佩服他。”嚴樟看到周圍人的變色,話鋒一轉,“可是除了這一件事,你問問在場的,從小到大,他還做過什么?噢,不對,他還生了你這個災星。”
“我不是災星……”
嚴小丫很崩潰。
“原來她就是那個嚴災星啊?”
人群中,贏四變幻了嗓音,好像嘀咕了一句。
然后讓盧悅沒想到的事發生了,好多人都往后退了幾步,似乎是怕被嚴災星給連累了。
“嘁!”
嚴樟也嫌棄地往后退了一步,“還說你不是?還在你娘肚子里的時候,就克星死了八萊叔祖和你父親,你母親生你之后,就沒安生過過一天好日子,活得生不如死。
所有與你玩過的小朋友,十人里有八個沒活過三個月。”
“嗚嗚!不是我……不是我……”
小丫頭終于崩潰地蹲到地上哭了起來。
“還敢說不是你?”嚴樟厲聲,“你若不是我嚴家的孩子,你以為我還能活著呢?早他媽被人打死了。謝家好不容易才等來的寶貝,如果不是你……”
“不是我!”
小丫頭凄厲叫出的聲音,讓盧悅心中一顫。
“我沒有往姨姨身邊靠。”她哭著分辨,“我害怕傷了她,所以知道有寶寶的時候,我就一直躲著,我真沒有往她身邊靠……”
可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嚴小丫始終不明白,為什么所有與她走得近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
“嗚嗚,不是我,我不是災星!”
她望著一個個帶著嫌棄和害怕的目光,不知道怎么解釋她自己,明明之前,兩個謝叔還跟她說,仙界就沒有災星一說,可是轉眼小寶寶沒了,他們就能不辭而別,再也不見她?
“嗚嗚嗚……,我不是災星,不是……”
“別哭,你不是災星。”盧悅蹲下來的時候,聲音微哽,“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災星之說,只有人心的魑魅魍魎。”
“……這位道友還請慎言!”
嚴樟一愕之后,面容一板,八萊和嚴家爵的儲物戒指,都被慈航齋拂梧大師送到仙盟了,那些東西,現在收嚴家保管,若是讓她把所謂的魑魅魍魎傳出去,嚴家也不用做人了。”
“慎言?”飛淵冷哼一聲,有關八萊和嚴家爵的事,盧悅都跟他說過了,雖然他并不喜那兩個人,可是人家那樣隕落之后,嚴家這般對待遺孤,實在令人齒冷,“才一句話,你就受不了要別人慎言,那你們可想過,這樣說一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她能不能受住?”
“我說的是事實!”
嘭!碰碰……
瞪著眼說話的人,被盧悅震怒下甩出的斗笠撞出老遠。
“蠢才!”
盧悅把嚇得一抖的小丫頭拉起來,“姓嚴的,回家把你家的族長找來,在下盧悅,有事要問。”
魔星?
瞎子?
還有那個拿下斗笠,現出真容的鯤鵬妖王飛淵。
他們怎么會一起出現在這里的?
現場一片安靜,不過,相比于別人,贏四則是震驚了。
所謂的災星,當然是沒有的。
但嚴家爵那個軟蛋在臨死的時候,干了他生平最硬氣的一件事,害得他們后來的計劃,全沒完成。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八萊,殷曄長老因他而隕,絕輔也因為他,不得不退走。
這口氣——,他咽不下。
那兩個混蛋,不是看重他們的血脈嗎?
那就讓他們看看,也讓世人看看,這樣當人族英雄后,唯一的血脈能過什么日子。
贏四急吸一口氣,按住眼中要泄的萬千恨意。
他的所有計劃都完美的,可是再完美的計劃,每次遇到盧悅后,都會變得千瘡百孔,到上是漏洞。
今天可能是十年來最關鍵的時候啊?
怎么就那么巧?
贏四好想咬牙,連鯤鵬妖王都來了,理智上明白,他應該馬上聯系族人,告訴他們魔星來了,大家趕緊退走。
可是,兩條腿死死地定在原地,他想知道,盧悅在這件事中,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只有近距離了解她,他才能找出最好的破綻,然后一力破之。
“盧悅?”
嚴樟根本不知,他信任的朋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爬起來的時候,忍不住胸間的翻騰和震驚,卟的一聲,吐了口血,心思反而清明起來,“怎么?我嚴家欠你的?開口閉口,讓嚴家的族長來,你以為你是誰?小丫,你要是還認你父你祖,就給我滾過來。
當年的天蝠因她而去,你祖你父……”
“啪!”
飛淵在盧悅扔出斗笠的時候,把自己的斗笠也默默地收了,縮地成寸一腳踏前,反手就是一巴掌,“想玩遷怒?惹不起天蝠,不敢惹天蝠,就想把八萊長老和小嚴道友的死,轉移到別人身上?”
他步步上前,逼嚴樟后退,“因為恨她的成本最低,因為自欺欺人后,你們還能理直氣壯表演當一個受害者?你的臉呢?你嚴家的臉呢?
我呸!”
飛淵呸他一臉,“真他娘的惡心。”
嚴樟一屁股砸到地上。
“怎么回事?”
縛龍長老威嚴的聲音才剛響起,人就到了他們跟前,“飛淵?盧悅?出了什么事?”
“前輩來的正好。”盧悅不在乎別人盯她,拉著嚴小丫的手,“她叫嚴小丫,是八萊長老的后人,嚴家爵的親兒,別人叫她災星,你知道嗎?”
縛龍瞄了一下眼露驚恐的嚴小丫,這娃娃,他怎么不認識?只是世事弄人,他有心里嘆口氣,“知道,怎么啦?”
“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災星?您就沒查查,她的身邊到底出了什么事嗎?”
什么?
縛龍的長眉一抖,好像想到了什么。
蓬萊閣原本所有臨窗的透明禁制,在這一刻,好像都被盧悅的話驚了,一齊解開,甚至有人忍不住從窗前探出了腦袋。
盧悅和嚴家爵的女兒相遇一處,而且那小災星還得到了人家的維護,原本就夠讓大家好奇的了。
現在……
腦子轉得快失,已經忍不住臉上的變色。
“你的意思是——”縛龍長老緊緊盯在盧悅的臉上,“是天蝠在搗鬼?”
贏四心中巨跳,他要嚇死了,幸好身邊的人都被縛龍挑明的話,給驚得失了往常的平靜。
“是!”盧悅毫不諱言,“從平魯道始,到渥河之戰,再到慈航齋坊市的兩次大亂,背后可能都有那個叫贏四的天蝠修士影子,他是個腦子很足的人。”
“……”贏四抿住嘴巴,努力不讓自己臉上的顏色有變化。
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盧悅,倒是沒想到,人家也沒閑著。
“只要有點腦子的,細查一下慈航齋坊市出的兩次事故,都可以看出,天蝠之所以連著針對嚴家爵,目標都在八萊長老身上。”
盧悅感覺到身邊的小丫一下子繃直了身體,心中嘆息,“嚴家爵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才不想八萊長老因為他…而晚節不保。
他很清楚八萊長老的心結,也因為舔犢情深……,所以在臨死的時候,喊了聲,他有孩兒了,他想給八萊長老活下去的信心,可是八萊長老卻不想再那樣活下去了。
所以,自爆前,他才會把儲物戒指,扔給我師父佛梧大師,他以為,有他的身家,再加上嚴家爵的,再加上曾經的朋友和嚴家,可以給孩子一份保障。”
長街上很安靜,慈航齋把祖孫二人的儲物戒指送到了仙盟,但現在看那個瘦瘦小小,明顯營養不足的小娃娃,誰都能看出,她的日子——不好過。
可是這么小的孩子,能帶什么災星體質,讓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死于意外?
這世上,真有那么多意外嗎?
就連嚴樟都忍不住懷疑起來。
“我若是贏四,我不會甘心。”盧悅聲音悠悠,“殺一個不設防的孩子,易如反掌,可是那樣……有什么意思?”
贏四額間冒汗。
“贏四,不管你有沒有在這里,我都知道,這里有你的人。”
什么?
長街上的眾人忍不住地疑神疑鬼。
“原本我還以為,你算個有種的蟲,沒想到……”
盧悅怒火濤天,“縛龍長老,還請封閉坊市四門,我要請三千城玲瓏仙子陶淘,一個一個地查。”
哪怕掘地三尺,她也要把那壞透的東西揪出來。
縛龍走向緊緊抓著盧悅手的小丫頭,抬手摸了摸她有些枯黃的頭發,“別怕,這件事……爺爺會查個明明白白。”
站起來的時候,他正要通傳四門,遠方突然騰起一片橘紅光芒,那熾熱的氣浪,雖然隔了幾條街,卻還能明顯感受到。
“妖女……”
“救命,救命啊!”
叫救命的聲音,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往這邊來,“縛龍長老救命,有妖女啊”
“站住!”
坊市巡衛攔截的兵器才叮叮當當地響起,就被橘紅火光燒得沒了靈性,又叮叮當當地掉落。
這可把大家嚇壞了,一時之間道法齊出,想要阻一阻。
可是天空中,不論攔截的道法,是土是水是藤還是冰,全都一觸即散。
“啊啊啊,妖女妖女來了啊……”
“妖你媽?”管妮叱喝的聲音從好像鳳凰的火中傳來,“給我站住。”
逃跑的修士,顯然遁速非同一般,轉瞬就躲到了縛龍的身后,眼見縛龍要出手,而管妮還要跟人家硬碰硬的時候,飛淵忙擋在前面,“管師姐,先住手。”
長街上所有人都在看她,只見暴怒的火鳳凰沒有燒飛淵的半根手指頭,從火中化出身著一身大紅法服的仙子。
管妮冷凝的表情,在飛淵面前如春風化冰,轉眼眉稍上揚,“膽子不小,回頭我們玩玩。”
飛淵滴汗。
他突然覺得,逍遙的師兄師姐們,比外面的人,多了太多的不正常。
“盧悅,還愣著干什么?過來。”
管妮沒想到,在仙盟坊市就能碰到他們倆,此時,哪里還有剛剛的怒氣,眼睛自動屏蔽了其他人,只有師弟師妹。
“嗨,說你呢?看到我太驚喜,不知道說話了?”
她幾步上前,搗了搗盧悅的肩頭,“臭丫頭,你又惹禍了是不是?師父可說了,要是再發現你到處惹禍,就讓我當場打人。”
師妹的臉色不對,只怕是倒霉了。
“說吧,誰欺負你了,打你之前,我看看能不能先把那人打了。”
“師姐,你可來了。”盧悅一把抱住她,“你怎么到現在才來?”
雖然努力抑制,可是她微哽發硬的聲音,還是讓管妮心慌慌,“別哭別哭,”她拍她后背哄人,“是誰打的?一個人打不過,不知道一起上啊?紀前輩呢?他不幫你,那天地門的那些老祖呢?還有飛淵,你白長個子了?”
飛淵:“……”
他覺得,當男人真難。
“師姐,我好長時間都沒跟人打架了,”盧悅沒想到她腦補了那么多,嚇得連忙松開,“就是想你了,特別特別想。”
才怪!
管妮白了她一眼,“你就騙鬼吧,誰信誰倒霉!”
這臭丫頭,她想她是真的,她想她肯定是假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那樣不辭而別,她硬起心腸,“不要以為說兩句軟和話,我就能放過你,師父說了,與其讓你被別人打,不如我們自己動手,把腿伸出來,我先敲了再說。”
要來真的?
盧悅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才騙鬼呢,申生師伯最疼我了,想假傳圣者欺負人,你信不信,回頭我就能讓時雨師伯把你吊起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