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尊一個頭兩個大。
飛淵那么不緊不慢地把他自己當證據,還……還他娘的……
當年,鯤鵬一族與功德修士一起祭獻成全百靈戰場,歸根結底是因為二者之間,有兩人雖未結為道侶,卻彼此深有情意。
現在,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兩個人。
可是,憑什么呀?
他們活在陽光里,陽光的世界,再慘痛,也不過是生離死別,更何況,百靈歸一,他們把自己生生世世地結合到一起了。
只有他……
“就算你是鯤鵬又如何?”
陰尊冒著幽火的眼睛,在一閃一閃中,慢慢燃起了一絲紅焰,“還有你,盧悅,你是不是要說,所有三千城的人,全是故人?”
“我不知道。”盧悅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流煙仙子和昌意祖師,輕輕搖頭,“但渥河大戰,御雷時我無意卷進了古雷宗,見到了雷霆上人,見到了燭伊掌門,他們……應該都是故人吧?”
什么?
這不可能,古雷宗因為名頭大,因為雷霆上人,是最早被滅的幾個宗門之一。
天上風云突變,陰尊眼中的幽火,從眼眶中冒了出來,死死盯向她,“你撒謊,古雷宗的廢墟,被人用留影玉傳告天下的時候,游歷在外的幾個人還……”
“我家的事,我們自己問。”
遠方大喝而來的聲音,如雷一般,滾滾而至,“小丫頭,你的役雷之術,是我雷宗的?”
“是!”
盧悅看到陰尊眼中幽火一閃的幽藍,心中微動,朝轉瞬而至的兩個虛影深深一揖,“弟子盧悅,拜見……各位老祖。”
“哼!”
陰尊鼻中也冒出了一團幽火,他沒想到,盧悅如此不要臉,居然敢攀關系。他能迎著雷電沖到這里,是因為把很多力量,分薄給了這兩個家伙,讓他們助了一把,如果……
“雷宗滅門,功法散落,如果阿貓阿狗習了雷宗功法,也……”
“首先,我不是阿貓阿狗。”
盧悅打斷他,望向空中的兩道虛影,“兩位老祖,你們就這么讓他代替了你們嗎?”
“陰尊,閉上你的嘴。”
一道虛影輕輕上前,“但是你……,盧悅,若敢騙我們……”
“弟子不敢!”盧悅拱手時,眼睛直視過去,“弟子當時,被卷進了風陵渡,遇到三個尋緣人,斯幽、長伯和花小五。”
他們?
兩個虛影的面上,都微有扭曲,“什么叫尋緣人?”
“雷霆上人在尋找能傳承雷宗功法之人。”
“可是你之前就會御雷。”陰尊以為抓住了什么,突然大叫。
“是,我之前在三千界域的時候,就學會了御雷之術。”盧悅沒有一絲退縮,“兩位老祖當能看出,我本無雷靈根。”
沒有雷靈根,又能御雷的,只能是服了雷霆果實。
兩個虛影對望一眼,“你接著說。”
“三千界域有個宗門,叫紫電宗,他們的功法傳自雷域。很多很多年前,紫電仙長,便飛升到了仙界,他一直在查,古雷宗的山門。可是直到死,他也沒查到。”
一旁的流煙和昌意,心頭俱是一黯。
“紫電仙長,別人不知道,陰尊,你當知道吧?”
盧悅把矛頭對準他,“你上一次的沉睡,有一部分,就是得惠于他。”
陰尊眼中的幽火,明明滅滅了數次,真想把她活活掐死。
雷獄出現在三千界域,也等于證明了,當年隱仙的神居仙諸人,確實做了手腳。
“不要妄想轉換話題,”他惡狠狠地,“你現在說的應該是雷霆上人,是雷宗。”
“花小五的催眠曲……可以讓風都睡著。”
盧悅輕輕一嘆,“我們從風陵渡到雷宗,走了二十天,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顧我,教我用琴。”
可惜,她一直志不在琴上,白費了她的一番好心。
“她……是什么修為?”
問話的虛影,聲音里有種莫名的期待。
“玉仙!”
“你……接著說。”
“進到雷宗的外門廣場,我便見到了雷霆上人。”
盧悅手中一動,一幅全由靈力幻出來的畫面,出現在諸人眼前,“他以圣者道胎為基,重建了雷宗,讓所有死了的……人,活在大戰前的三千年幻境里。”
兩個虛影微微顫了幾下,相扶著才站穩。
“他說,對與錯,有的時候,可以反過來說,是錯與對,或者這世上,根本沒有對錯,有的只是我們的……心。
他在那里等了很多很多年,是因為他的心,在世界顛覆,所有人都被卷進去,在最后瘋狂的時候,他說,他還有最后一片凈土!”
凈土嗎?
兩個虛影望著盧悅靈力幻出來的雷宗,無聲淚流。
是個人,都能看出那也是他們的凈土。
同樣心有凈土的流煙幾個人,忍不住都在心里輕聲嘆息。
“上人說,生與死間,有大恐怖,他回去遲了。他還說,憂、懼、傷、悲、憤……,俱是心的一場浩劫。”
浩劫?
陰尊冷笑一聲,正要說什么的時候,一個虛影回頭狠睨了他一眼,盧悅看到,不可一世的陰尊,就那么閉嘴了。
“他送我天鑒,燭伊掌門不愿意……”
隨著盧悅的娓娓而言,古雷宗的一切,盡展于諸人面前。
蘇淡水沒想到,師妹還曾經經歷過那樣的傷痛。
怪不得,非要跟陰尊對上,非要抄錄往生經,超度與她無有一點干系的古怨靈。
“……他們都轉世了。”
好半晌后,盧悅才吸吸鼻子,對好像也經歷了輪回的虛影道:“老祖,花小五的天邪琴,我已經找到傳人了,紫電宗的南宮師兄,也收錄了弟子,雷宗不滅,有緣的自會再聚,你們……也走吧。
放下所有的冤緣怨愿,離有去無回海遠遠的,這世上,誰都不能承受永恒的悲哀,走吧,再不走,你們就又要被陰尊所控了。”
有去無回海里,那么多怨靈,為何獨獨雷宗的兩位老祖出來了?
盧悅可以肯定,陰尊能不懼雷力地沖到她面前,是他們在背后出了力。
但是,仙界從古以來的典籍,都沒記載過,有去無回海有過怨靈出沒,他們——都被陰尊一個人代表了。
當過幡鬼的她,嚴重懷疑,有去無回海已經如鬼面幡一般成了世上最大最大的魔寶,而陰尊,便是它的器靈。
器靈可以借給幡鬼力量,卻也可以反悔收回。
“走?到哪去?”
陰尊齜牙一笑,原以為雷霆上人,都能落到他手里,可以把強行醒來的損失補上,卻沒想,那也是個沒種的貨。
居然就那么輪回了。
媽的,如果不是盧悅多事,如果她沒被卷進古雷宗,也許多少年后,那混蛋的道胎崩潰,雷宗諸修第二次死難,難解的沖天怨氣,還可以助他更為強大。
“輪回嗎?既然這么想讓他們輪回,盧悅,你怎么不一起?”
可恨,通過某些感應,陰尊清楚地知道,有去無回海的某些地方,正在崩潰,“你的這破經文……”
“它不破。”
其中一個虛影深深看了一眼陰尊,“你看天,絕望之海——破了。”
天上的滾滾黑云,在瘋狂退卻,退到那一片永遠也沒有陽光的地方,那應該是個黑暗,沒有波瀾的世界,但此時,它卻像在經歷撕扯,連千里之外的他們,都被波及到了。
大地在震動,沒了黑云擋格的天空,陽光,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前進。
“去!”
盧悅心有所感,靈力全涌輕叱一聲后,金色梵文化成密密的梵文經網,跟著陽光越遠越大,也朝有去無回海蓋了過去。
“你們找死。”
在流煙仙子和昌意一起出手前,陰尊也終于鎖定了某一寶貝,身體突然化開,滾滾灰霧,籠罩方圓百十里,“我不好過,你們——就都別好過吧!”
兩個虛影的反應也極快,身體當場虛了大半,擋住了灰霧。
“陰尊,你是不是忘了我們?”
“呵呵,叛徒!”
陰尊冷笑,“陸弦恩,羅肖,他們有六個人呢,哪怕散盡靈識,你們也只能護住兩個。流煙,昌意,忘了告訴你們,這里已通憶埋絕地,飛淵是撕不開的,我固然要再沉睡,可是你們……,呵呵,哪怕有他們兩個傻子護,也只能逃出兩個呢。”
果然有絕地。
流煙狠狠吐了一口氣,她和昌意一直沒敢放松警惕,哪怕盧悅說古雷宗時,也用神識四探周圍,怎么就沒發現一點不對呢?
“你敢誆我?”
“呵呵!是不是誆,問問你們身邊的兩個傻子就知道了。”
陰尊冷笑,“就算他們散盡靈識,不入輪回地助你們,也頂多多撐半刻鐘時間。噢,對了,有他們兩個在,你們大概可以逃出兩個人,快點選擇吧!我先祝你們,一路順風啊!”
“確實……如此!”
就要散了的陸弦恩看到師弟已經護在盧悅身前,鯤鵬飛淵撕不開空間壁壘的時候,艱難道:“有去無回海外圍三千里內,有一個只有陰尊能動的劫盤,啟動時,會把你們傳送進憶埋絕地,現在,時間無多,你們只可以再選一個人出來。”
再選一個人?
盧悅幾人互看一眼,即無奈,又慶幸,“兩位老祖,去絕地的事,我們已有準備,三千城不能離開流煙仙子,昌意亦是我在天地門的老祖,你們送他們出去吧!”
“……憶埋憶埋,它的前身,是仙盟犯人的流放之地,絕靈絕識,千人里逃不回一個人。這事,不是你可以謙讓的。”
羅肖不同意,小丫頭幫雷宗那么多人輪回,那就是他們的恩人,更何況,她又是雷宗的現任弟子,“你若不走,他們一個也別想走了。”
“我走了很多絕地,與姐姐谷令則有互流體質,有她在外相助,什么絕地都難不倒我。”
盧悅急了,雖然身上的破規符,可以破除禁忌,可事有萬一,無論如何,流煙仙子都不能冒這個險,“老祖,求求你們,雷宗是你們的心之凈土,三千城也是我們的心之凈土,那里需要仙子和昌意老祖的保護。”
心之凈土?
陸弦恩和羅肖微有遲疑。
小丫頭用精血超度他們,分明沒有半塊仙石的好處,只有付出付出再付出……
同樣,能出現在這里為她護法的人,也一定是心有大德之人。
“算了,盧悅,你與仙子出去吧!”昌意其實有些不放心這群小輩,“既然是流放之地,自然有回去的路。”
他一生,也探過不少的險,其實一點都不怕。
反而這群孩子,做了萬全準備,苦肯定是不會吃的,就當度假了。
“兩位前輩,我們都為絕地準備好了。”
飛淵上前一步,把納物佩拿出來給他們看,“你們非要盧悅出去,才是害了她,到時,她不僅還要刺血寫經,還要天天為我們日夜難安。”
看到盧悅在旁大力點頭,陸弦恩和羅肖也無奈了,功德修士什么樣,他們其實也知道些。
流煙做為三千城之主,統御一方勢力,是一定要出去的。
唉!罷了,罷了。
“那快點再收拾些東西,憶埋絕地有的地方沒水,絕靈絕識之后,哪怕仙人的身體,也頂多比凡人強那么一絲。”
時間很緊急,故人轉世都沒多少年,趕快追也許還有機會,陸弦恩沒時間跟他們廢話,催著再做準備,“各人把東西都帶好,小心傳送的不是一個地。”
昌意被流煙和盧悅盯著,萬分不甘地把分到他手上的兩個納物佩交出去。
同時,蘇淡水和管妮又迅速地收拾了四個大包裹,各在身上捆好。
陸弦恩和羅肖放開四個小輩,裹住流煙和昌意,借著陰尊的力,一閃消失在原地。
“盧悅,先委屈一下。”
飛淵怕他們傳送的不是一個地,用蛟龍筋,把他們捆在了一起,“蘇師姐、管師姐,你們要不要也來?”
蘇淡水還用他說?
蛟龍筋她沒有,但是縛仙繩還是有的,在大家身上,各打一個結后,一手抓著盧悅身上的龍筋,一手攬著管妮,“妮兒,你在最外面,可要把我抓緊了。”
“知道。”
管妮看到師弟把手環在盧悅的腰上,伸出手道:“盧悅,把手伸過來,抓住我的。”
盧悅聽話的很,“對不起,要你們陪我一起受罪了。”
“呵!也許有奇遇呢。”蘇淡水微微一笑,“古仙人的流放地啊,見識一下也好。”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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