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盧悅,殷曙的雙目有一種不受控制的紅。直接的,間接的,多少兄弟隕于她手?
“天治主上,您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說?我要說什么?你還沒聽懂嗎?”
天治望向殷曙,聲帶悲憫,“三千城運勢已成,任何強行與其作對的,都是天道棄子。”
天道棄子?
殷曙有些呆,自天母出事后,他們一直追著盧悅問她神秘人是誰?“
一個問,死一個;兩個問,死兩個;一群問,死一群……
“我沒有神秘人的線索,”天治直話直說,“但剛開始,我想幫你們查這份線索,想找到夭亡的天母妖丹,想我族強大。”
雖然異蝠有很多不足,可是其進階之快,確實可以彌補天蝠某些方面的不足。若是能用得好,彼此合作,未償不能共同強盛。
但現在,殷曙在他的話中,聽到了放棄,唇角不禁抖了又抖。
“在仙盟坊市冒頭的兩個女修,如曇花一現,想找,不異于大海撈針。”天治微微嘆息,“所以,我原打算從谷令則那里出手。”
他不否認,想會會殺了天沁的魔星盧悅。
正好,谷令則有九幽冥眼,又與盧悅是雙胎姐妹,殺了她,勉強可以算,他為當年的兄弟報仇了。
可是……
天命不可違!
“紫氣東來鳳凰飛,雪融凍土蘊富貴!”
天治很無奈,“三千城之危局,早在千多年前,天沁下界時,便注定了。盧悅身有大氣運,她身邊的人,無一例外,也被沾染了這份氣運。”
谷令則他不能殺,也不敢殺了。
“她與我族有因果,這份因果里,堆的是尸山血海。”
功德修士,生來的最克域外饞風,絕影何等人也?他若不是沒辦法了,怎么可能把到手的肥肉,分于天沁?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天沁下界,人生地不熟下,必為絕影所用,那位大人……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可惜,他明悟的也遲了些,“若所猜沒錯,天沁所部必為絕影之打手,他把他們推到了前面,與三千界域修士彼此消耗。
此法在其他方面可能沒錯,唯一錯在,我們所有人……,都低估了三千界域修士對家園的那份守護之心。”
從流煙、紫電、昌意、紀長明到現在的盧悅、洛夕兒等,不論男女,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一點點地向天下證明了他們那顆叫守護的心。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天治閉了閉眼,“今天的三千城,財與人,流煙想什么得什么,雖然那望天城,只有區區幾萬人,可它出現在三千城,在運勢上,就有錦上添花之榮。
而我們……”
不僅殷曙面露悲凄,就是旁邊的老者也是一幅沉重表情。
“因為有了你們異蝠,我們也失了平常心,以至內亂不斷,以至……天沁那般義無反顧帶族人下界。”
天治深嘆一口氣,“因與果,或許從一開始,便有了。”
“什么因果?”殷曙不甘心,“天沁主上死在她手,如果我族與她有因果,也是她盧悅欠了我族的,她欠我族尸山與血海。”
連天沁主上都死了,其他下界的族人,又有幾個能活著?
“天治主上,我殷曙是沒您有腦子,可是我想問一問,我們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外來者,若是信了這里的天命因果,那我們還能算什么?”
“逆天而行的外來者?”天治的眼睛瞇了瞇,“經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這般把自己設在了外來者上,殷曙,只此一點,天道必不容你們。”
什么?
殷曙睚眥欲裂。
“我族早就溶入這片天地。”天治面對他時,非常鄭重,“我在這里出生,你也同樣,我們同屬于這片天地的生靈,天地因果如何算不到我們的頭上?殷曙,你知道何為生生不息?你知道為何這里會有百靈戰場?什么都不懂,就閉上你的嘴巴。”
“……我可以閉,可是神秘人,您不能不找啊!”
殷曙不敢后退,這位主上若不幫忙找,就憑他,搭上性命,可能也如殷昽般,什么都查不到。
“找?最直接,最方便的線索,在盧悅那里,可你們偏偏撬不開她的嘴巴。”
天治緊盯著他,“為了找異天母的遺物,你們死了多少人,心里沒數嗎?以前你們可以折騰,因為你們折騰得起,可是現在……,殷曙,你覺得,你們還能折騰得起嗎?
你要說,我可以幫忙,可是你想過,把我們也搭上的后果?”
說來說去,這位主上,就是退縮了。
殷曙面露悲憤,他不僅自己退縮了,還要求他也退縮。
“殷曙!”
一旁的老者,對這人眼中的怨憤氣怒不已,“你們所有的一切追索,不過是建立在異天母的妖丹,還未被人用了。但又你怎么能肯定,這么多年了,它還沒被人用?”
殷曙等正是擔心這一點,才拼命追著盧悅詢問。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的執著,在盧悅那里沒有一點用,反而讓她借機……
“不到最后一刻,沒找到神秘人,尋找總是一份希望,反而不尋找,連最后一點希望,都沒有。”
殷曙沒看老者,只盯天治主上,“我沒想過一定要在三千城找到,盧悅生性謹慎,她既然死也不說神秘人是誰,有關他的一切,一定早就讓她掃了。
但就像主上說的那樣,這里,因為盧悅,是離神秘人最近的地方。在這里布置,我是想瞎貓碰死耗子。”
說得這么可憐,天治在心里忍不住輕嘆,“但你們想過沒有,人家動了異天母,就是想絕了你們的后路,換成你是那個神秘人,又如何會把后路再給你們留著?
人族修士的成長,跟我們的不一樣,他們的天才弟子,在未成長起來前,除了被長輩教授修仙大道外,雜學更是浩如煙海。
域外戰場上,他們用得最多的雜學,便是兵法。
所謂兵者,詭道也,你們一次又一次,在盧悅身上吃了大虧,何償不是人家把兵之詭,玩出了境界。
神秘人在你看家的時候,摸進基地,在與你近在咫尺的地方,殺了天母,毀了所有將要出世的子弟生機,其果斷狠決,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殷曙,那時候,人家都一步步算在你的前面,現在,你覺得,他還會被你們算計住嗎?”
殷曙面如死灰。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冷靜冷靜,正視你們所有的問題。”天治不再看他,走向房間,“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從今天起,可以擯棄了,因為,如今的天蝠族,折騰不起,你們折騰不起,我們……更折騰不起,一旦拖入,后果無可想象。”
他們可不像異蝠,進階之艱難,相比之下,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隕落任何一個,都是大損失。
而失落了高階蟲修之后,低階還未開智的子弟,又有誰來保護?
天治對三千城的運勢心驚不已,在盧悅回不來,谷令則也未現時,熄了最后一點的賭心。
房門在他進去后,哐當一聲關了。
殷曙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者看看他的倒霉樣子,輕聲道:“我出生在這片天地,雖然在外域戰場上,與人族爭斗,可那不過是想多為族人爭取生存空間。
其實,這么多年下來,在某一程度上,人族對我們也多了絲看正常妖族的目光。
不同于其他各部的主上,我們的主上,更致力于把族人往這里的妖族路上引。
妖族有妖丹,我們有。妖族的身體,可以是人族煉器的材料,我們同樣。但同時,與這里的妖族一樣,人族對我們而言亦是大補之物。”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走到如今,我們誰都不容易。反而是你們,生來的得天獨厚……”
可惜,拿著不可能的希冀,一群沒腦子的,自己把自己整殘了。
“主上在這里不安全,就算盧悅在憶埋絕地,可這里還有谷令則,她有九幽冥眼。”
老者希望他能盡快做出決定,“另外,三千城還有個鬼算上官素,還有那個叫玲瓏仙子的陶淘,她們誰都不是吃素的。”
整個仙界對他們而言,反而是三千城最危險!
殷曙看著他也轉身而走,如墜冰窖。
有希望地死去,還是無希望地活著,他不知道應該怎么選。
三千城,靈昭殿,受了點傷,才回來沒幾天的陶淘一路暢通地進到殿內。
“有發現?”
洛夕兒看到她的時候,神情馬上鄭重了起來。
“嗯!”
陶淘點頭,“三個,對方租了十九巷,第九號院子。”
“我馬上請師父回來。”
洛夕兒連忙摸出萬里傳訊符,正要說話的時候,被谷令則截了去。
“師尊,是我,令則。”
“令則?什么事?”
“有天蝠到三千城了。”
“……人手不夠?”
流煙仙子微有奇怪,望天城出世,她就怕有人要在亂中鬧事,特意把螢語、箕山、年初一三人一齊留在三千城,有他們三個在,正常亂子都能按下了。
“陶淘剛剛來說,有三個天蝠。”
谷令則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陶淘,“暫時沒驚動他們,他們也沒什么動作。”
如果有動作,憑陶淘的做事風格,早大舉調動潛伏在坊市的刑堂好手,不跟她們廢話了。
“……你的意思是什么?”
流煙仙子沉默了一會,輕聲問徒弟。
“弟子的意思是,敵不動我不動。”谷令則垂了垂眼睛,“來的天蝠……,弟子懷疑,可能有哪部主上。”
什么?
洛夕兒和陶淘一齊望向她。
“為什么不動?你是怕有傷亡?”
流煙仙子的聲音,從萬里傳訊符中傳出來,“還是,你覺得,他們不會鬧事?”
“怕有傷亡是一方面,不想豎敵是另一方面。”
谷令則回答,“三千城沒他們要的線索,如果對方只是過來查看望天城事件,我們大可不管。天蝠族在大荒已經處境艱難,有腦子的,不會再惹事,就像在仙盟坊市,他們沒朝觀瀾仙子出手一樣。”
“……依你!”
流煙仙子收下萬里傳訊符,對關心這件事的云夕一笑,“你兩個師姐都越來越能干了,你也不能老在原地踏步了吧?接下按計劃行事,若是做不好,你就回去……跟泡泡的徒弟,一起學理事。”
云夕的臉上僵了僵,“師尊,從頭到尾,都是您自己不放心,跟我無關吧!”
“呵呵!”流煙皮笑肉不笑,“那從現在開始,我對你放心了。云容,看著你師姐些,要不然,我連你一塊罰。”
被抓來當壯丁的云容好想翻個白眼給她們看,她就是個打醬油的,現在又不是誰的徒弟,憑什么她們師徒的事,還要把她連累了啊?
“前輩放心,我和小寶一定看好我師姐,不會讓她朝別人輕易冷臉的。”
“嗯!”
流煙仙子擺手讓她們出去。
小寶抓噬鬼的英名還在,想鬧事的人,看到他和云容,應該會多想想。
流煙仙子目送二人走出時還貼心地關上房門,輕輕扯了扯嘴角。
三千城,終于沒砸在她手上。
摸出一瓶靈酒,她喝了一口后,朝地上倒了一圈,“紫電,你又有弟子飛升了,之前,我還擔心,撐起三千城的仙人有了,可是下面的人手又不足,沒想到,轉眼,盧悅就送出了這么多。
你……走早了。”
一滴眼淚從流煙仙子的臉上劃下,他們一起建下三千城,可是紫電一天舒心的日子都沒過過。
臨死的時候,也許還在焦心著她這邊。
“這批弟子幫泡泡搬山成功,九天闕面世的第一峰,就叫紫電好不好?”
淚眼朦朧中,流煙仙子好像看到紫電在朝她笑著頷首。
憶埋絕地,養了幾天的盧悅四人,終于緩過了神色。
他們把該干的事,全干完了,現在,做為失蹤人口,終于可以輕松了。
“盧悅,想出去玩玩嗎?”飛淵身形一閃,站到烏云障旁,“這一次,我們可以不找其他人,專找泡泡。”
“……”盧悅躺在烏云障上還沒出聲,旁邊一只巴掌大,才出世沒幾天的小奶貓,倒是先喵喵了兩聲。
摸摸小家伙的腦袋,她搖頭,“算了,我答應夕兒禁足的。”一出門就有事,哪有她陪小飛貓曬太陽舒服。
飛淵看出,某人就是想偷懶,“泡泡要是知道,他苦命地幫你用腳量九天闕的仙峰,結果你身邊卻多了這么一只小東西,一定會撂挑子不干。”
“喵!喵喵!”
“放心,泡泡比你大氣。”
盧悅斜了他一眼,“沒聽吉吉說嗎?你把它的太陽擋著了。”
躺在冬天的陽光下,身邊伴著奶聲奶氣的小飛貓,聽著小徒弟偶爾彈出的靜心曲調,生活那叫一個愜意。
飛淵無語地往旁邊挪挪,“它爹娘呢?”
“打架,兩敗俱傷,都躺下了,你總不能讓兩個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家伙,照顧小吉吉吧?”
小吉吉是她從外面回來的第二天,親手接生的。
天地靈氣的回復,帶給這個世界的,是一片混亂。
小吉吉的父親,飛天貓王扯勇斗狠的厲害,還到處騷包的很,又迷了一個后宮后,被吉吉的母親和另外幾個后宮,按著打了一頓,結果打成了球,害小吉吉提前出世。
若不是她的回春術別有不同,小東西未必能保下性命。
可能,它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到的是她,就處處跟著,她若不管,它連奶都不怎么喝。
嚴星舞和林芳華照顧了兩天,實在沒辦法了,就把它送來了。
“那一群笨蛋,回頭我把它們都修理一頓。”
“我同意,尤其是那些,靈氣回復后,精力旺盛,到處……咳,到處找事的家伙。”
一群神獸大妖,還沒完全從過去轉化過來,有點本事了,精力無限下,更在異性面前求好。
因此在同族之間,為求愛而打的架,更多更狠。
每天都有血淋淋的倒霉家伙。
偏那些笨蛋,打了那樣的架后,還跑到她面前,求可憐,求回春術。
盧悅都不稀得說,來一個,打回去一個,都打回十幾個了,還不知道吸取教訓,無奈之下,她怕嚇著小吉吉,才帶它跑上面曬太陽的。
“好……我去修理。”
飛淵聽懂了她沒好意思說出的話,耳尖微紅,逃也似地下去了。
“喵喵!”
小奶貓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她。
溫溫又癢癢的感覺,讓盧悅忍不住莞爾,把小家伙圈在手心里,“餓了?”她點了點它的小腦袋,摸出從虎媽媽那里討來的一小碗虎奶,“吃這個吧!吃這個能長得更快一點。”
“喵!”
小飛貓吉吉,一邊朝她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一邊低頭。
小家伙吃得很香甜,沒一會連胡子上都染上了奶漬,可愛的小模樣,讓盧悅忍不住幫著順了順毛。
遠處,飛淵把一個個扯勇斗狠的家伙,全揪了出來。
叮、叮、咚……
嚴星舞不理那些家伙的求救,施施然地彈她的風起。
她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這里紛雜的環境,不論外面吵成什么樣,拔動琴弦的手指,靈活如快樂的小雀。
遠處一陣風來,吉吉身上的毛發都被吹亂了些,小東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嚴星舞,我在曬太陽,你彈什么風起?”盧悅連忙護住小吉吉,“換一首暖陽。”
叮、咚、咚咚叮……
嚴星舞嘆口氣,小妖們再鬧,只要沒相互打死,她都可以不管,但師父的吩咐,不能不聽啊!
指尖一動間,迅速換了曲調。
可是風,沒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盧悅抬頭,望向遠方飄來的烏云好一會,終是帶著小吉吉從上面飄了下來。
“要下雪了,看看那些受傷的,不要凍死了。”
“師父,它們現在已經不是凡妖了。”
嚴星舞收琴,“就是吉吉,早早師姐說,放出去,它也不會餓死凍死了。”
盧悅:“……”
她有些無語地斜了一眼徒弟,吉吉才出世幾天,就跟它的父母一樣,擁有五階妖獸的氣息,這樣的它……,如果真不管,餓死冰死的可能性確實有些小,但肯定會受苦吧?
“吉吉早產,身體弱,你們不知道嗎?早早呢?又跑哪玩去了?”
跟早早相比,吉吉多乖巧,盧悅心中的天平,歪的不成樣子。
“師父,我沒玩。”
早早從房里跑出來時,很委屈,“是蘇師伯和管師伯叫我去龍冢,收龍息草好吧?”
雖然龍冢里的青龍,骨胳都很小,可它們是真正的青龍,長在它們尸身旁的龍息草,才是整個仙界最正宗的。
“是嗎?龍息草收的如何了?”
“剛剛交了差。”早早一眼又一眼地瞄在小吉吉身上,“師父,您不用抱著它,飛天貓都有翅膀的,人家生下來三天,就會飛的,您這樣老抱著,它懶得翅膀都不伸了。”
是嗎?
盧悅連忙檢查小家伙兩脅下的收在一起的小肉翅。
“喵喵!”
小吉吉無辜又好奇的眼睛,看上去可愛極了。
“交給我吧,”早早一把搶過,“我保證能讓它馬上飛起來。”
話音剛落,她一把把小吉吉甩了出去。
“喵……!”
小吉吉的毛一下子炸了起來,正在盧悅要用靈力,把它拉回的時候,它藏起來的翅膀忽地一閃,眨眼間,便到了早早面前,伸出的小爪子,狠狠一揮。
“敢打我?”
早早被氣死,要不是師父剛剛嗔怒的表情還沒落下,她真想一巴掌,把它拍地上。
刺啦……
吉吉尖長的小爪子,在金色小盾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喵!喵喵!”
小的哪能打過大的?
刺耳的聲音響過,吉吉舉著它的小爪子,飛到盧悅面前,那可憐求安慰的模樣,簡直讓她無言以對。
“喵喵,喵……”
嚴星舞看它奶聲奶氣地告狀時,還舉著那個小破爪子指著早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剛剛那一爪,如果朝她來,遂不及防下,她肯定得破相。
這還是出世沒到六天的小家伙。
“師父,我才是您徒弟吧!”
早早瞪眼,“我教它飛,它還敢朝我動爪子,您要是不教訓,就別怪我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