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底下好乘涼,當年某個人說這話時,那似惆悵,又似向往的樣子,一直刻在云容的腦海里。
那個人左一個師父,右一個師父的拜,大樹弄了不少,可惜一直沒乘到涼。
云容小小地嘆息一聲,連她這個不起眼的朋友,都快要有點綠萌了,可乘涼的人跑得太遠,她想幫著遮遮陽,也做不到啊。
“你還有時間嘆氣?”
唐舒在樓船的船尾找到她,“快去看看吧,楚家奇真的約戰無極宗的那些人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到明林城,再多的勁也能使完,用得著自家相殘……”
“哪來的什么自家?”
云容打斷她的話,“如果他們有把我們當自家,就不會那般說盧悅了。唐道友,仙盟的執事不好當,我可以理解,但你管我們之前,麻煩,先把那些人管好。”
唐舒心下一頓,臉上原本的憂急,就那么收了。
她朝后望望,發現沒人敢把神識瞟到這里,干脆一屁股坐到她身邊,“我知道你們要立威,我也就是做做樣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與盧悅也是朋友呢。
但公事就是公事,做為仙盟執事,有些樣子還是要裝裝的。
“星羅洲具體的情況,有腦子的都清楚,只是有人喜歡裝聾作啞,喜歡推卸責任!”
她在旁邊看著也非常不爽,但當了仙盟執事,也要明白,這就是大多數人的劣根性,有時候為了大局,這類人,得以大義哄著,讓他們辦事。
“你們做得不錯,只是……”
唐舒看著她,“到了明林城外,你們不僅要防著魔族人,恐怕還要防著背后了。”
“嗬!”云容扯了扯嘴角,“道友以為,我們忍氣吞聲,不去找他們,便不需要防背后嗎?”
不說盧悅,單說三千城的崛起,就讓多少人,多少勢力,犯了紅眼病?
“再說,到了明林城外,我們大家不是分段阻敵嗎?”
云容活動活動手,咔咔的骨節聲響在船尾,“我們人數雖然少了點,相互配合,守下一段還是能做到的。”
“……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去殺魔修了?”
“是!”云容毫不諱言,“我已經好多年,沒痛快殺人了。”
唐舒無語,歪頭看看她,“你們這次來的人里……是不是有特別厲害的?”
除了流煙仙子與仙盟的其他幾位前輩,先一步去了明林城,三千城這一次,一共就二十八修士,玉仙和天仙各一半,有的人她認識,但更多的人,她不認識。
云容太自信了,她不能不懷疑那些人里,藏有特別本事的。
“你問我啊?”
云容朝她一笑,“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我真不能答你。”
“還保密?”唐舒嗔她一句的時候,忍不住也笑了,“你們越厲害,我越省心。”
師父觀瀾仙子已經說了,與魔族的戰事完結,她就會被派駐到三千城。所以,三千城越厲害,她越舒服,也越放心。
“哈!”云容與她相視一笑,正要說什么的時候,袖中的小寶,突然急跳出來,小臉上帶了種恐懼神色,“嘰嘰嘰……”
“什么?”云容一下子跳起來,暴喝道:“停船!唐舒,快讓他們停船。”
她先喊出來了,只是仙盟的人,明顯不會聽她的,所以,又連忙喊唐舒。
“怎么回事?”
停船是大事,唐舒總要知道為什么?
可是此時,云容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兩指放口中,吹響嘹亮的哨聲,“噓——,吳露露,查前方禁制。”
屬于三千城的兩個艙門迅速沖出好些人,連一向懶洋洋的慕天顏,都是一幅嚴肅樣子。
在三千城所有人一齊望向手執水晶球,面容凝重的女修時,其他被驚動的修士也望向她。
“停船!”
吳露露的話,雖然不容違逆,可是開船的仙盟長老,哪里會聽她的?
唐舒只見這個面容清秀的女修,輕轉手上的水晶球,一股無形波紋一閃之間,沒入樓船禁制,正在勻速前行的樓船,猛然一頓,好像被什么大力拉住,速度一下子驟減。
“什么人?”
讓慕天顏幾個覺得巧合的是,這次開樓船的,居然還是當初在渥河開船的林乘風長老。
“前方不對勁。”
吳露露聲音清冷,輕轉她手上的水晶球,“前輩請看!”
水晶球上,樓船的禁制,密密麻麻,好像由各種線條,組成了一個船形,但前方不遠處,好像一切正常的天空,卻有隱隱的不少細小黑點,此時,正好有一團白云飄過去……
林乘風的原本瞪大的雙目猛然一縮。
他看到了,那些細小黑點,似乎吃掉了云絲,雖然只是少少的,可如果樓船的禁制……
“這應該是鬼我族最有名的吞噬禁吧?”
吳露露以前沒見過這樣的禁制,被急調到前線,她這兩天,都在惡補星羅洲方面的知識。
“……是!”
林乘風目光復雜,一邊回答,一邊連打手印,停下了樓船,“敢問道友是……”
“吳露露!”
清冷的聲音,響在樓船上。
不少聽過她名字的人,忍不住一齊望向戴著半邊面具的慕天顏。
仙界第一的盛世美男啊,一飛升,就因為一張臉,惹了禍事。
盧悅當時的眼睛還沒好,可還是親自趕去,鄭重介紹了,他名花有主,是紀長明在下界陣道弟子吳露露的夫君。
小道消息說,那時她似乎還很嫌棄他沒戴面具,說是給吳師姐找事。
因為此,吳露露還未飛升,就被天下很多人知道了。
尤其渥河大戰,慕天顏揚名后。
現在,他們終于見到這個聞名已久的人,只是,看面容,誰都覺得她配不上擁有盛世美顏的慕仙長,可……
“前輩,倒轉丁未、丁丑、甲申、甲寅四方,我助你改道。”
吳露露盯著水晶球,可不管別人想什么,“云容,把小寶帶到船頭,楚家奇,你隨同保護好他們。”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有些邪性的云容和劍瘋子楚家奇,都非常聽她的話,幾閃之間站到了船頭。
咔咔……
樓船在生硬轉道,無形波紋,隨著吳露露轉動的水晶球,似乎在推動著樓船。
林乘風這一次很聽話,全面配合這個新冒出來的陣法師。
上一次,他沒聽盧悅停船的話,以至普安損落,自己也差點死在渥河,這一次吳露露更讓他看到了什么叫專業,哪里敢不配合?
巨型樓船的船頭,終于改了方向,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氣。
鬼我族的吞噬禁,可以無聲地息地,吞噬掉所有過往的一切禁制。
前方肯定有魔族的埋伏,在不知道樓船問題的情況下,如果人家一開始就用雷霆手段,后果不敢想。
“還愣著干什么?”林乘風發現配合吳露露轉樓船,他幾乎沒耗什么靈力,異常欣喜,“所有人等,按船艙方位,守御船弦。”
密林中,等著埋伏的一群魔族,耐心都快耗完了,才得報,前方的吞噬禁沒有建功,被紀長明的陣道徒弟吳露露給生生避開了。
這可真是……
回去查看的一群人,個個面色不好。
紀長明是陣法師不錯,可他平時跟大家玩的都是劍和劍陣,絕沒吳露露那般妖孽,連鬼我族的吞噬禁,都能提前一步發現。
“媽的,老不死。”
在安逸城,好不容易逃過一命的沃壬,對紀長明真是恨得牙癢癢。
盧悅和吳露露,都是他的徒弟呢。
“副帥,給我一隊人馬,我要著重招呼三千城的修士。”
眾人隨同沃壬,望向站在最后,身材嬌小,若有所思的副帥婦好身上。
半晌,婦好搖頭,“不!不是說,有不少勢力,看三千城不順眼嗎?沃壬,我可以給你一隊人馬,但,目標不是三千城,而是他們分守的左鄰或者右舍。”
“可是……”
“沒有可是。”
讓世人沒想到的是,魔族一方的副帥,居然是個女子,婦好看著沃壬,聲音冷酷,“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怠!你已經在安逸城吃過一次虧,還不知道吸取教訓嗎?”
安逸城的大敗,固然有他們決策的失誤,可嚴重錯估對方實力,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三千城的來人……只怕沒我們想的那般簡單。”
婦好抬手,連打手印,收取吞噬禁,“通知下去,沒摸清情況前,不誰碰他們守御的防線。”
“副帥!”沃壬不同意,“總帥還等著我們,多拿幾個三千城的人,給盧悅施壓呢。”
“施壓?”婦好眼中的波紋一閃,“沃壬,你確定,人家不會因為盧悅,反過來跟我們憋大招?”
三千城的修士,跟其他地方的可不一樣。
從流煙建城自守一方以來,能出門的都是硬骨頭。
“你要想死,我不攔著,正好,我也想看看,三千城除了流煙,來的都是些什么人。”
本身,流煙仙子成名以后,就很少出現在戰場了,但現在,她親自來了。
這其中,固然有他們搬山,人手不足的情況,可曾經守孤山的昌意似乎沒活,這里明明他更熟些,卻沒來……
婦好覺得,這其中定有古怪,非常的謹慎!
“那總帥那邊……”
“總帥那里,自然有我稟報。”
婦好把該收的東西收收,轉身就走。
這般深入仙界陰人,沒被發現便罷,既然發現了,就要防著人家反攻,“現在,全體后撤。”
盧悅不知道,吳露露才露面,就被魔族諸人惦記上了。
她與時雨在季雁山找冰泉,找得郁悶不已。
大雪紛飛,寒冷異常的季雁山,肯定有冰泉的,可是這里的神識透不出十米,還要防著搜山的幾隊魔修,她們轉了三天,愣是沒有一點收獲。
“如果冰泉被雪蓋住了,我們就是從上面過,肯定也不知道。”時雨愁眉,“金盞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盧悅在心里嘆口氣,終是把腳上的靴子脫了下來,就那么赤著腳,半浮在雪上一寸處,“試試這個笨辦法吧!”
因為追兵,所以,不能在雪上留腳印,而穿著靴子,對差異不大的寒冷,反應就更慢了些。
“你脫什么靴?我來。”
時雨可舍不得盧悅干這事,“快穿上,師伯的身體比你好。”她是腦子笨,沒想到,要不然,早就這方法了。
“師伯,您不是老了嗎?”盧悅止住她要脫靴的動作,“嘿嘿,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時雨滯住,隨即在她腦袋上一戳,“該你記住的時候,你不記,不該你記著的時候,你都記,是不是非要跟我唱反調。”
“我哪敢呀!”
盧悅委屈討饒,“師伯,我早把身體養好了,您不信我,也得信蘇淡水蘇師姐啊!”
跟著蘇淡水在憶埋絕地幾十年,抄經消耗的那些精血,早被補上了,“而且,您忘了,我和谷令則是雙胎生人,我還有水靈根,對寒氣的微小感應,我肯定比您更靈敏。”
時雨反駁不了,嘆口氣道:“那就快點吧,盧悅,要是頂不住,一定馬上說,聽見沒?”
身為仙人,應該寒暑不侵的,可季雁山例外,這個被古仙大戰波及到的地方,有種特別的刺骨寒氣,靈力運轉的稍為慢一點,身體的溫度,馬上就會被影響。
“師伯,我還有玄陽玉呢。”
盧悅自然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沒了厚毛靴的保護,光腳的感覺很難受,所以,她在兩腿上,各綁了一塊玄陽玉,“這樣就行了。”
腳指頭有些涼涼的,但這時候,也沒其他辦法了。
時雨顯然也知道,再不廢話,二人就那么,半浮雪上一寸處,慢慢往前飄。
盧悅由著師伯拉她,細細品味腳下的寒氣有何不同。
金盞的情況不好,她如何不急?
在星羅洲的這段時間,人家幾次相助,實在是個義氣之極的刀。
若真是失靈了,不僅劉雨會留下終生遺憾,她也會留下終生遺憾的。
“咦?師伯,等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才不過半個時辰,就在一個雪窩處,感覺寒氣微深,她慢慢地退回去,又體驗一會后,摸出一根天蠶絲,運靈力繃直插下去。
沒一會,她的眼睛一亮,正要說什么的時候,時雨突然輕噓了一聲,拉著她急閃百米外的冰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