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孤山上,反射出一片暗紅,空氣中的血腥味,讓綁在半山崖的沃壬癡癡又呆呆。
安逸城外那大片的尸體,與山崖下那堆在一起的尸體,似乎重疊到一塊了。
幾滴水淋到了沃壬的頭上,他愣愣抬頭。
“感覺如何?”
吳露露一手執壺,一手執杯,不知何時飄了下來,“本來我應該喝酒以祝的,只是呢,今天可能還有場大戰。”
她喝了一口茶,“聽說,你們給盧悅又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盧雷屠?”
沃壬很想往后縮一縮,他特別特別地害怕這個人。
“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吳露露正正經經地問他。
“知……知道了。”
沃壬顫聲,這人每次殺完一波人后,好像要讓那些陰魂做明白鬼般,都會先自我介紹一下,“你是無路大陣師。”
吳露露斜他一眼,“雖然加了個大字,可是還不怎么威風,跟我師父的人屠子、師妹的盧雷屠之名一比,顯得次了好多。”
沃壬不僅嘴顫,腿也在顫,若不是被綁著,可能已經軟了下去!
他帶了近千人,剛摸到這片山崖下,就……就他娘的,好像遇到了無數阻擊,一通亂砍之后,以為的勝利卻如夢幻泡影。
醒過神來,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刀,砍在族人的腦袋上,周邊十米處,每個人身上,都有他的刀痕。
沃壬不知道,為什么別人都死了,就他還好好活著。
還讓他看一波又一波援軍,陷在陣中,連人族的毛都沒摸著,就那么……那么自相殘殺殆盡。
“沃壬,你是魔族副帥,他們應該還會來救你吧?”
到現在明林城里的人還不來,吳露露心下有些著急,“不是說你們魔族,都是硬漢子嗎?我這才殺幾個人,你們就軟了?”
幾個人?
沃壬打了個抖,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怕了?”
吳露露盯著他,“我還以為,你們都不知道什么叫怕呢?”她一把把杯中的殘茶,甩到沃壬的臉上,“老老實實說吧,南庚是怎么當上的總帥?又是怎么殺去安逸城的?”
師妹本來在安逸城挺好的,可自南庚當了總帥之后,所有一切都變了。若說這人跟陰尊沒關系,打死她都不信。
吳露露在打聽南庚的同時,南庚也把她有限的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以平平之姿,讓修為比她高很多的慕天顏死心塌地,在性格上一定有過人之處。
“別看了,沃壬還在那掛著呢。”
陰影中,陰尊的聲音響起,“吳露露把他掛在那里,就是要告訴我,告訴你,告訴星羅洲所有修士,來啊,她在那里,有本事就去找她。”
什么?
南庚心下發顫的同時,又想磨牙。
“她……她怎么敢?陰尊,你也拿她沒辦法嗎?”
盧悅是功德修士,又能御雷,再加上光明法寶光之環,陰尊拿她沒辦法,他可以理解,可是吳露露……
“陰尊,把她抓來,我要把她掛在明林城的城墻上,多片幾片肉,寄給藏在季雁山的盧悅,我要讓她看看……”
“做不到!”
陰尊苦笑的聲音打斷南庚的臆想,“紀長明已經不好對付了,可他這兩個徒弟……”陰尊簡直一言難盡,“三千城陰盛陽衰,她們都比你想得厲害。”
“你……你去過了?”
南庚一直想問他這話,現在終于問出來時,卻心沉如底。
如果陰尊都沒在吳露露那里占到便宜,他又該怎么辦?
“嗬!沒敢去。”
什么?
南庚簡直呆了。
“昨夜我試著幾次接進孤山,可是幾次又退了回來。”陰尊嘆口氣,“那個復合大陣,有一半……應該為我而擺。”
他感覺到吳露露對他的森森惡意,那臭丫頭,好像跟盧悅一樣,在說,陰尊有本事,你來啊,我在這里等你!
可是,他偏不敢去。
那種性命可能受到威脅的感覺,太讓人無力了。
陰尊害怕,這具分身如果再出事,他還有沒有再醒來的機會。
“你……你不是陰尊嗎?什么樣的復合大陣能困住你?”南庚非常不想相信,“陰尊,我查過三千城的來人,那里邊有一個叫云容的,她的噬魂鼠小寶與你也是舊敵。”
“它不在那陣中。”
陰尊在心里嘆口氣,“孤山外圍的大陣,只是吳露露一人之力。”
“……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陣?”
南庚沉默了一小會,終于爆發了,“為什么我的人進去了,會自相殘殺?陰尊,你到現在,就一點頭緒也沒查到嗎?”
沃壬吊在半山崖上,他多掛一刻鐘,星羅洲就多丟一刻鐘的臉。
再不管,他這個總帥還有什么臉面?
不僅他這個總帥會成為全天下的笑話,就是星羅洲這一次的行動,也會被掛到恥辱柱上。
“吳露露在仙界成名,是因為慕天顏和盧悅,便她本人,卻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星羅洲在仙界有那么多的暗探,都沒查到什么,你指望我查到什么頭緒?”
陰尊冷笑,“這困局,是吳露露對你我的報復,她因為盧悅,已經正式向我們宣戰了。”
雖然是無言的宣戰,可是他心里明白,那丫頭,就是因為盧悅,向他們揚起了她的刀劍。
“她的陣,我暫時無法破,你的人……,想來也無法破。”
黑暗處,陰尊眼中的兩團幽火在明明滅滅中跳躍,“現在想把沃壬弄回來,我們只有兩條路。”
兩條路?
南庚心情稍為振奮,“你說。”
“一條,你親自出手,從遠方射殺他。”
什么?
南庚的瞳孔猛然一縮。
“用沃壬的死,激起星羅洲各族對人族的仇恨。”陰尊看著他,“這運作的過程,不用我教吧?”
“第……第二條呢?”
南庚不想選第一條,雖然他對沃壬也不怎么在意,可這樣射殺他,就有可能是一輩子的把柄。
陰尊可以拍拍屁股走了,他卻還要在星羅洲呆下去。
“第二條?”陰尊眼中的幽火,陰慘慘的,“吳露露向我們宣戰,那我們也給她一點厲害瞧瞧。”
南庚忙問“怎么給她瞧厲害?”
他們連她的復合陣,到底有哪些厲害陣法都不知道,目前為止,死在孤山前崖的星羅洲修士,已然近萬,再挑人去,還有誰敢去?
南庚甚至懷疑,就算他親自披甲上陣,也與士氣無緣,除非他真的能殺了吳露露。
但自己真能殺得了人家嗎?
哪怕用腳指頭想,南庚也不敢報什么希望。
殺了他們那么多人,可他們這邊呢,卻連人家的人影子都沒見著一個。
三千城的人沒見著,明林城的殘兵也一個沒見著,就全他媽的陷在陣里自相殘殺。
這何止是打臉啊?
簡直比盧悅的雷獄,還要恐怖,最起碼她那里,是能看得著的。
“……不動孤山。”
陰尊佯裝沒看到南庚臉上的諸多顏色,“她越是在孤山準備好了一切等我們,我們越是不打孤山,直接朝孤山的兩邊,小界山和平安坳動手,先把這兩處拿下,然后依次往外。
三千城不就是那么點人嗎?就算流煙有三頭六臂,她也忙不過來,只要我們拿下的人族多了,或者把人族殺怕了,也許不用我們朝孤山施壓,人族某些怯戰的家伙,就會幫我們朝孤山施壓。
到時候……
丟掉的臉面,自然也就回來了。”
丟掉的,真的還能再回來嗎?
南庚的心尖顫了顫,他們在孤山下死了那么多人呢。
雖然經過安逸城的失誤,他還在總帥這個位子上坐著,可南庚卻知道,這位子越來越歪,隨時都有倒的可能。
一次又一次,陰尊幫他穩住了,但他卻也更依賴他了。
再這樣下去,結果……
“好,我這就傳令,先從平安坳動手。”
下定這個決心,完全是沒辦法的辦法。
南庚真心的希望,平安坳那個地方,真能如這名字一般,平平安安。
婦好管不了外面打成什么樣,到季雁山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信號召集七隊,細問所有追殺盧悅的細節。
任何不對的地方,她都一問再問。
從安逸城出事以來,這人每天都用乾坤屋,吊著大家,直到把大家帶進季雁山。
這里面似乎很不對勁呢。
“這兩個白木傀儡,你們一隊是在這個地方發現的,而六隊,卻又在反方向,這里發現的。”
婦好指著季雁山的地圖,“你們就沒想過,人家為什么要放傀儡嗎?”
“想過!”
申侯幾人對視一眼,又一齊撇開,“我們懷疑,對方可能就在這一段,當時用傀儡是為了把我們調開,所以,大家已經回頭尋了。”
只不過,他們尋得不甚誠心。
所謂一人拼命,十人難擋。
在這季雁山,如果真把盧悅藏身的地方挖出來,那后果……
本來,他們打算著,在這邊晃一圈就走。反正季雁山有各種禁制在,總帥那里再催也不能說他們沒盡心。
但現在,這位要命的祖宗來了。
“……回頭尋?”
婦好一雙微微上挑的狹長鳳眼在申侯、穆滿等人的臉上停留,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他們忍不住后背冒汗。
“坐!都坐吧!”
眾人的神色,婦好如何看不到?
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松了下來,在大家陸續坐下的時候,親自給他們倒茶,“各位知道,為什么我會從明林城那里回來嗎?”
申侯等一齊搖頭,他們在這季雁山呆了好幾天,外面的消息,遲鈍的很。
不過,這位副帥幾乎兵不血刃地拿下明林城,并且帶回了更多財物的事,早在他們未進季雁山之前,便聽說了。
按說,立下這么大的不世之功,她應該坐鎮那里,乘勝追擊的才是。
現在回來,確實很不對。
“安逸城為什么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想,大家痛心的同時,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沉淀,也有所反思吧?”
婦好看著他們,“所有一切的改變,從離原江流域變成澤國開始。”說到這里,她嘆口氣,“我星羅洲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大家說,給陰尊送了多少好處?”
什么?
之前想過這個問題的穆滿,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希冀。
沒想過,或者不敢想的人,這般被婦好挑出來,臉上的顏色都有些發青。
“陰尊與盧悅的較量,在她還是元嬰的時候,在百靈戰場便開始了。”婦好輕啜一口茶,“他們之間你來我往的,從來都各有勝負,陰尊不會饒了盧悅,盧悅……雖號魔星,卻也還擔當了功德修士,應該擋當的一切。這些,我想大家也都清楚。”
穆滿點頭,“副帥想說什么,就直說吧!”
“好!那我就直是說了。”
婦好放下手中的杯子,“自陰尊暴出身份以來,星羅洲連遭大難,與他合作的是誰,我想,有心人都能猜到。
但猜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反抗,敢不敢反抗,又是一回事。”
只憑攻打仙界這一條,就讓南庚占盡上風,捏了星羅洲近乎一半的氣運。
“攻打仙界,或者仙界修士殺進星羅洲,每隔兩三萬年,便會發生一次,這是宿命,我管不著,大家也管不著。”
婦好看著大家,“但陰尊……,如果我們都不管,當他在這里嘗到的甜頭越嘗越多,定然舍不得走,幾百千年之后,你們說,我們能獨善其身嗎?”
能嗎?
申侯等人若有所思。
“我要找到盧悅,盡量和平的與她合作。”
婦好甩下一直以來,最想說的一句話,“陰尊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為了星羅洲,我希望大家能支持我。”
支持?
申侯等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一齊沉默在那里。
那個權力大的家伙,捏著他們族里的前途呢。
明林城的爭奪戰,才剛剛開始,萬一惹火了那人……
“各位都對明林城外的爭奪戰,很有信心?”婦好深深嘆了一口氣,“雖然不想潑大家冷水,可……我從才那里來,若所猜不錯的話,我們的人,已經被三千城的吳露露,殺得沒有還手余地了。”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