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女孩的多重身份,是婦好最不解的地方。
殺伐決斷磨死人的魔星,打不過時叫救兵、玩雷術,甚至還有一把專門用來陰人的閃瞎人眼劍……
這丫頭為了勝利,簡直到了無所不其極的地步。
如果去掉功德修士這唯一的光環,又出身在星羅洲的話,她都不敢想,她會禍害多少人。
婦好一直自認是了解人族的,可是經歷了這個盧雷屠和無路大陣師后,她忽然懷疑以前了解的,還是太片面了。
“為什么屠盡安逸城的魔族?”
盧悅似笑非笑的樣子,讓婦好下意識地覺得不好,“自然是因為他們該死,道友想說,不一定每個人都該死是吧?”說這話時,她眼中盡顯殺意,“可是你問那些人生死的時候,可有想過,離原江流域那些無辜死難的人族?”
這……
婦好沉默了,她們分屬兩族各有立場,按這思路來,這話就沒辦法談下去。
不過,她到底非常人,很快振作精神,“盧道友,據我所知,生活在安逸城的魔族,都甚弱小,他們大都是在其他地方過不下去,才……”
話沒說完,在盧悅大有深意的目光下,她突然汗顏。
安逸城庇護了那些人,可是結果……
婦好在心里深深一嘆!
她也跟金盞大王打過兩次交道,還記得那位金人的神采,“罷了,當我前面的話沒說,金盞大王如何了?”
“……道友知道如何解化坤粉的藥性嗎?”
盧悅沒有正面回答,問了個她甚為關心的話題。
“這個問題,我無意中還真查到了些。”婦好眉頭微蹙,摸出一枚玉簡,“這是南庚向大家換稀缺材料時,我特意記下的,里面有好幾份有腐蝕作用的毒草和礦粉。煉器方面,你們人族更擅長,或許可以幫幫金盞大王。”
盧悅接過她的玉簡,并沒有馬上看,“敢問道友現在身居何職?差不多能讓多少人聽令?”
面前的是個聰明人,但在對付陰尊的事上,現在的星羅洲,光聰明,光誠意明顯不夠。
“……還是副帥,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抓你,所以可以節制季雁山周邊的各族。”
婦好拿出一張地圖放大,“雖然我現在的權力不大,可是轉機已現。道友請看,這是明林城的邊境地圖,半個時辰前收到消息,貴師姐吳露露,在平安坳這里,把南庚生生氣吐血了。”
她在盧悅的目光下,無奈又摸出一枚玉簡,“這是最新消息,有天音囑在,我想現在已經傳遍星羅洲了,南庚就算還厚著臉皮當他的總帥,也不可能再有之前的威風。”
被人陣前倒戈,這是何等的恥辱?
婦好一邊高興吳露露的犀利,一邊心情又非常復雜。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可星羅洲地域特殊,到底比不得仙界的花花世界。
向往強大是天下生靈的共性,所以,每隔幾萬年,新一輩成長之后,雙方都會在戰場上,一爭高下。
這一次,顯然,星羅洲一方,要敗得徹底了。
“正是因為收到這份消息,羅侯那些人,才會沒了顧忌,改為全力支持我與你的合作。”
婦好在某人看玉簡,看得滿是喜意的時候嘆口氣,“不過,此事有利有弊,吳露露出手的太快,南庚那個人……真實說起來,沒有太強大的心理,如果陰尊放棄他……”
“太甲等七位前輩現在如何了?”
盧悅打斷她,“沒了南庚,他們會被陰尊所用嗎?”
“……不會!”
雖然遲疑了一下,但婦好用得還是肯定的語氣,“我叔爺他們,已經去了秘密地方,絕對不會再為陰尊所用。”
星羅洲再不濟,也不是陰尊的后花園。
讓婦好說,如果不是左一個兇獸,右一個兇獸的出世,如果不是兩個十六階荒獸出現的太突然,激起了大家心里一直壓著的野望,離原江慘案就絕不會發生。
一下子死難那么多人,七位老祖才恰逢其會,被陰尊陰了。
“那星羅洲還會有如南庚……,這般輕易能被陰尊影響和蠱惑的新一代嗎?”
婦好想翻白眼,這丫頭當星羅洲的人都是傻子嗎?
式屋族這幾百年發展的太過迅速,沒猜錯的話,陰尊肯定早就勾搭上了南庚,否則以南庚的聰明,肯定也不會這般利令智昏的!
“自然沒有。”
婦好坐直身體,正色道:“這些年,我星羅洲其實相比于仙界來說,要太平很多,否則陰尊出世的第一站,就不會是仙界了。
雖然我們從邊境擄回過很多凡人種田,可據我所知,人族自己也分三六九等,他們在哪都是種田。”
盧悅望著這位給星羅洲證名的女子,輕輕笑了,“聽到道友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南庚不會被陰尊所棄,他們彼此之間,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只能一條道走到啊?
這是在床上躺了半天的南庚,左思右想后給自己下的結論。
他這個總帥,已經成天下人的笑柄,但扔了總帥之名,等著他的一定是更深的深淵。
所有人都懷疑他跟陰尊有關系,偏偏總帥之位,確實得惠于他。
南庚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那個只能藏在黑暗中的家伙,果然是天下最大的霉鬼,不論什么事,只要他插手了,不管過程有多好,結局總是……
“你后悔了?”
房間拐角處,陰尊的聲音悠悠傳來,“可惜現在后悔也沒用了,因為,你已經被吳露露擠的無路可走了。”
南庚磨了磨牙,“我從不曾后悔。”因為后悔早就沒用了,陰尊的克星在仙界,在三千城,沒遇到克星之前,他可以借著他,達到所有目的,可是有了克星后……
合作的路沒選錯,錯只錯在,他們的時機錯了。
因為兇獸,因為鯤鵬飛淵,把盧悅引到了星羅洲。
“陰尊,你告訴我,現在要怎么做?”
“你能聽?不再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陰尊眼中的幽火突然亮了一下,大家合作了這些年,他一直知道,南庚對他有所保留,很多事都陽奉陰違,顧著星羅洲,顧著什么面子。
若不然,當初的婦好,絕對無法當上什么副帥。
明林城的第一戰,原本是他收獲最大的時候,可結果,人魔兩族……兵不血刃!
“都聽。”
南庚惡狠狠,他一直心存僥幸,以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當初若是聽陰尊的,自己親來,或者讓聽話的沃壬當副帥,主持明林城的第一戰,人魔兩族一定早成死仇,根本無可轉圜。
這樣一來,吳露露再厲害,星羅洲的人,也不可能陣前倒戈,讓他成了笑話。
“好!”陰尊對他現在的表現很滿意,“西部仙盟長老單善,一直因為當初流煙的出爾反爾,而心生不滿,讓你的人從現在開始,集中攻打西部仙盟固守的長堤山脈。”
“……我馬上發令下去。”
南庚深深看了一眼陰尊,昂首出去。
對于宮槐等人的陣前反水,明林城的魔族修士,在憤怒之余,又非常復雜。
吳露露殺了他們那么多人,到現在還吊著副帥沃壬,這不僅是南庚的恥辱,也是他們整個星羅洲的恥辱啊!
可是……
她又學了離開的副帥婦好,放了這些人回來。
沒有死,是好事,但是大家攻進仙界,是來撈好處的,可這些人不僅什么好處都沒撈到,還把自己的身家奉獻出去了。
這算什么事啊?
嘭嘭嘭!
三通鼓響,總帥又在集合人了。
吐了血的總帥……
大家下意識地趕往鼓響的城主府時,都不知道,面對那樣的總帥,臉上該有什么表情。
季雁山,婦好與盧悅已經相談很久,她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讓陰尊入甕。
星羅道悠關整個星羅洲的氣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帶盧悅從星羅洲到明林城,畢竟到了那里,人家愿不愿意,按照她的意愿合作,就是兩說了。
三千城在邊境已經顯名的三個人,吳露露、楚家奇、云容都算牛人,那二十六人中,到底還有沒有牛人,婦好已經完全沒了把握。
星羅洲是她的家園,陰尊只要還在這里一天,她就無法安心。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抓著盧悅,讓她在這里,把陰尊解決了。
“喂……!我已經把星羅洲的底,全給你兜出來了,”婦好黑臉,一邊問她,一邊以嬰火裹著一只玉壺,給她燒茶,“你倒是給句話,怎么引陰尊啊!”
這家伙,居然嫌棄她的茶不好,哼,她的茶再不好,也是從明林城搶回來的,也是他們仙界的茶好吧!
盧悅身邊,已經堆了幾十枚玉簡,翻完這個翻那個,半晌才道:“我說了,你不能瞪人啊!”
短短時間,她已經發現,鬼我族的這位婦好道友,是個超級護短的家伙。
只要是星羅洲的,在她眼里,全是好的。
“你說。”
“南庚崛起于式屋族,看他的成名之路,應該與陰尊很有關系。”
盧悅抬手,接過她能放心喝的茶,先給自己倒上一杯,再給她倒一杯,“他們兩個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呢,調回南庚,陰尊自然也要回來。”
“你……要對式屋族出手?”
婦好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這不行,南庚是有很多錯,可是式屋族……”
“式屋族在陰尊那里有得,自然不無辜。”
“……”婦好看著這個慢悠悠喝茶的人,嘴角顫了又顫,“盧道友,你是功德修士,不能稟承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下嗎?”
“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嗎?”
盧悅再看她時,語氣里有種特別的復雜和惆悵,“好吧,難得從一個魔族修士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我就再給你指一條路。”
“你說!”婦好振奮精神。
“讓我先想想。”
“不再給南庚一個好看,我這氣不順。”盧悅一口把茶灌盡,“還有,離原江那件事,我的氣也沒辦法順。婦好,你先說說,你們這次從明林城周邊擄來的凡人……”
“你放心,他們在星羅洲,絕不會比仙界生活的差。”
婦好真是拿她沒一點辦法,“你別忘了,離原江流域是我們的,那里的昌盛,我們更在乎。”
“更在乎?”盧悅鄙視,“那之前……”
“行行行,我婦好對天發誓,終我一生,定然守護那些人,絕不讓那等慘案再發生。”
“……”盧悅看看一幅敗給她樣子的某人,輕輕點了頭,“憑你的名號,我應該相信你。”
婦好眼巴巴地瞅著她。
“我的這個計,能不能成功,主要看你的名號有多大。”盧悅打量她,“想讓陰尊和南庚回星羅洲,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再有一敗。”
再有一敗?
婦好的眉頭緊緊蹙起。
南庚是星羅洲諸族的總帥,他的敗,代表的是萬千魔族修士的性命,“這不行。”
“聽我把話說完啊!”
盧悅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以陰尊和南庚的性情,在孤山那里踢到鐵板后,定然會痛定思痛,為了他們自己,最好的辦法,是走迂回路子。
三千城在仙界也不是沒有對頭,就像攻打平安坳一樣,若是沒猜錯的話,他們會找個離孤山很遠,救援也不及的地方強攻。”
很有可能。
婦好揉了揉額,“你快點說,要我怎么做吧?”
“你在那邊挺有威望吧?”盧悅望著她,“犯個混,與我師姐合力演一場戲如何?”
什么?
“演……什么戲?”
“沃壬不是被綁在孤山嗎?”
盧悅冷笑一聲,“南庚可以不去救他,可他身為副帥,老那么吊著,總不是事。”
敢跟陰尊合作陰她,那她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你可以帶我的手書,忍辱負重一番,在我師姐那把沃壬帶回來,然后……”
“然后什么?”
盧悅目中閃過一絲異采,“自然是借著群情激奮,反了南庚,你自己當總帥。”
婦好張了張口,又抿上。
“想要在星羅洲拿下陰尊,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掌握絕對權利。”
盧悅鄭重看向她,“否則,你與我的合作,只能是水中月,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