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音符已快不成調,安安可能在盧悅的腹中,常聽這首春陽,感覺到不對,居然睜開那雙烏溜溜又懵懂稚嫩的眼睛,順著聲音望向她的父親。
盧悅一下子就哽咽了,抓住那個又虛化了些的搖籃,“我們……我們再養幾天吧!”
再養幾天?
飛淵又何嘗不想再養幾天?
養一輩子,他也愿意,可是搖籃再等下去,恐怕就真的支撐不住了。
再不送走,安安真要在這里陪他們一輩子了。
不能修煉到筑基,人族的孩兒,只有百壽,那時候才是撕心之痛,若眼睜睜地看著那樣的慘事發生,他和盧悅會瘋了,會死的。
“外面有她姨母,有她師父,有我們的師伯師父師兄師姐,有泡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安安看樣子是個喜歡熱鬧的,你們這里……”
飛淵也哽咽了,他說不下去。
盧悅努力不讓眼淚落下,最后一次把香香軟軟的寶貝抱起,親了又親后,終是把她又放回搖籃。
“安安乖啊,爹爹和娘親一直在你身邊,永遠在你身邊。”
兩縷頭發編成的腕繩,就那么輕輕套在了孩子的手腕上,“好好聽你師父的話,也不要委屈你自己。”
“啊”只會吐泡泡的安安好像在回應母親的話,才吃飽喝足未久的她現在可能困了,打了個秀氣的小哈氣。
飛淵終于狠狠心,提著小搖籃親自跳入井中,往之前盧悅說的空間節點處。
“啊啊”
也不知是搖籃晃得不舒服,還是引怨井中的氣息讓人不舒服,安安水潤潤烏溜溜的眼睛再次睜開朝母親叫。
可是安心的氣味卻越離越遠,她一下子就不干了,小身體在搖籃里扭起來,“啊哇啊哇哇”
有去無回海的海浪剛起波瀾,三千城一方的修士,便以慕天顏和木道遠為陣眼,自成十二都天陣,分站大海兩邊。
再次趕來的流煙仙子等,在降魔寺一個個伸到大海的斷橋上,不惜法力地各出靈光探查。
小兒的哭聲雖不可聞,可所有關注有去無回海的仙人,都感覺到那大海的深處,一股宏大光明的氣息,正在升起。
泡泡和早早也分站在兩邊,一個扯著降龍伸出來的木枝,一個扯著望仙藤,與御水化冰的谷令則,尋著聲音沖進更深沒有光亮的地方。
有去無回海突然劇烈晃了一下,一道水柱帶著微光沖出,啊哇哇的哭聲雖稚嫩,卻好像撕心裂肺般一下子就傳了出來。
谷令則心中一急,再也顧不得其他,強行提力沖向那道水柱,眼見那散發微光的搖籃將要化開,孩子要落于黑水之中,她猛然甩出青天幕,卷住安安。
恰在此時,泡泡和早早也一齊動了,一個又一個超大的泡泡,在黑色海洋上如風刮向谷令則。
這一次,海水好像忘了它們的腐蝕作用,居然沒一下子讓那些泡泡炸開。
谷令則踩著那些泡泡極力往根須已然伸過來的早早處奔。
越來越近了,不過,早早再也堅持不住了,她的修為還低,欺天瞞海只能一時,眼見那些泡泡要全都炸開,立于另一邊斷橋,警戒四周的紀長明迅速揮出一劍。
他的劍沒有殺意,只有鋒芒,谷令則一腳踩上那道犀利劍光,顧不得劍氣傷腳,借力狠狠彈起身體。
降龍木和木道遠的根須雖被幾番腐蝕,卻還是在早早和泡泡的指引下匯合了,兩邊心念一動,終在深不可測的黑色大海上,搭起一道細細橋梁。
谷令則一腳站上去時,慕天顏和木道遠好像要承受不住,不由自由地晃了晃。
晁開寧等所有來此想要相助一二的修士,很快各站方位,加入他們的十二都天陣。
“前輩助我。”
三千城這邊的人手不夠,吳露露毫不猶豫地朝拂梧求救,拂梧手上的靈光不由分說,注入吳露露體內。
水晶球急速轉動,青色靈光,從降龍木處伸出,連接上木道遠,把他們腐蝕好像要斷的根須包裹起來。
谷令則知道時間緊急,她抱著哇哇大哭的安安,以最快的速度往木道遠處狂奔。
仙盟的長老和流煙仙子雖然不能完全定位安安出來的地方,但大概方位,還是找到了,幾根特別煉制的石柱,被他們聯進有去無回海。
這一邊,谷令則才剛站到斷橋,悲風、帚木等就已按計劃行動起來,一塊接著一塊的千年鐵木木板在斷橋上延伸,他們希冀能在這片不可涉足的大海之上,架起一道橋梁。
三千城沒了盧悅,可還有曾想和花晨,他們都是功德修士,功德修士只要靈力到了便行,根本不存在瓶頸,兩人總會飛升。
只要他們能超度完有去無回海,說不得就能找到通往百靈仙墓的空間節點。
“啊哇啊哇哇”
安安哭得特別厲害,小小的人兒在谷令則懷里扭動,想要尋找熟悉的懷抱。
“給我!”
畫扇從十二都天陣中走出,朝小寶寶伸出手,“乖啊,莫哭莫哭!”
她抱得可能稍為舒服些,可是安安只是歇了一小會,又啊哇哇地叫起來。
又抖又哄也不行后,畫扇懷疑她餓了,“準備的靈奶呢?”
谷令則連忙把準備的東西拿出來,熱乎乎的七階云豹奶,剛用小勺子喂到嘴巴,安安撇撇嘴,哇的一聲哭得更委屈了。
“換!我們馬上換。”
谷令則頭都冒汗了,連忙又換出七階角牛的奶來,可是這一次,安安干脆就一邊哭一邊又把灌到嘴巴里的奶當泡泡吐了出來。
“還不喜歡啊?”
畫扇抱著安安,看一向沉穩的谷令則一下子摸出十來個裝滿奶的玉瓶,簡直不忍直視。
“行了行了,你的腿不舒服,我來吧!”
洛夕兒接過她的小勺子,“乖乖,我也是你姨母,別哭別哭,姨母這里有好東西吃噢!”
溫柔的語調,跟盧悅的有些像,可是氣味又不對,安安閉上眼睛,接著哭,她一邊哭,她們一邊給她試奶,可惜,哪怕是谷令則抹下臉面,從喂奶的婦人那里討來的奶,安安也沒給面子。
半天之后,哭聲漸歇,不過,不是她罷休了,而是她太累了。
看著睡夢中,還在委屈抽泣的小家伙,不僅谷令則心碎,就是從那一邊過來的泡泡,也心碎得很。
“盧道友不是說有信嗎?”
縛龍過來的時候,硬著頭皮道:“找找那信,或許有……”
“信在這里。”洛夕兒捏著一顆納寶珠,不知道是惆悵還是怎么的,聲音悠悠,“不過,大都是給安安的。”
安安?
安安是誰?
縛龍正要問出來,就想到了。
“雖然也有給我們的,不過,沒有說,怎么哄她。”
縛龍張了張口,非常想說,他不是來問怎么哄小安安,而是問百靈里的情況。只是這話,當著夢里還偶爾抽泣的小丫頭,他問不出來。
這孩子出世大概沒到十天,母女分離,父女分離……
“安安會是我的徒兒,她有靈根,金和水,根值也不錯。”洛夕兒其實知道老頭來這里干什么,可就是不想輕輕易易地就給了,“前輩,您是老人家,見到我徒弟……”
“啊?噢!”
縛龍后知后覺,這才想起,三千城一堆的錢鉆子,想拿東西不出點血,根本不可能。
老頭迅速摸了一枚玉牌,“這是仙盟藏書樓的令牌,安安以后隨時可進那里。”
勉強算是個不錯的禮物,不過這是仙盟應該給的,洛夕兒轉著手中的納寶珠,還在等著。
“這是老夫另給小安安的。”縛龍就知道,某人不比流煙仙子好纏,又摸出了一枚金色小盾,“當人師父了,以后要更穩重。”
洛夕兒替新鮮出爐,卻不會奉茶,還要她抱著哄著求不哭的徒弟接過來,“前輩一直覺得,我不穩重嗎?”
“哈哈,哪里,老夫不是說更穩重嗎?”
縛龍奇異地看出她的郁悶,忍不住失笑出聲。
“罷了,我也說不過你們,”東西到手,她不再拿喬,“這是盧悅寫給仙盟的,一式兩份,一份您帶去仙盟,一份我們三千城留著。”
洛夕兒掏出兩封同樣的書信,給縛龍看一遍,把自家的留下,“我已經跟我師父商量過了,百靈戰場……還是正常進人吧!”
秦天還要兩百多年才能出來,百靈戰場老不進人,越到后面越危險。
盧悅和飛淵既然暫時出不來,又何必再做讓天下人生怨的事?
“如此……老夫馬上通知下去。”
縛龍太高興了,果然三千城這些人,只要心氣順了,都是好說話的。
此時的他,完全不知道,三千城本來根本不用弄得這么兇險,轉換各種靈能的大道符在手,哪怕不能全擋有去無回海海水的腐蝕,擋一時完全沒問題。
谷令則腳下的靴子,身上的法衣,看似與平常沒什么兩樣,事實上,哪怕真落到海里,一時三刻也沒問題。
只不過……
這貌似兇險的一試,可以看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誰是渾水摸魚的。
新的搖籃在輕輕晃動,現在唯一讓洛夕兒揪心的,就是小徒弟要怎以養?
看了盧悅的信,谷令則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要不是她被安安哭得心力憔悴,可能早語氣不善。
還有申生、時雨、楚家奇、蘇淡水……
那一個個恨不得搶人的眼神,當她沒看見嗎?
洛夕兒無語無奈的同時,心里的某個地方,又柔柔的酸酸的。
管理三千城這么多年,對人心,她還是了解的。
盧悅避過谷令則,避過逍遙門,避過天地門那么多人,把安安托付給她,主要是因為什么,只微一轉念,她便知道了。
襁褓中,那枚小小的納物珠里塞了滿滿的書信,可憐天下父母心……
洛夕兒小小地嘆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圍著搖籃的某些人,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她的徒弟,將來可能有無數人插手,要怎么教啊?
盧悅確定姐姐險而又險地接住了安安,心神在駭然中一松的時候,再也支撐不住,當場暈在引怨井旁。
送走了懷胎十月的寶貝,再也摸不到她的小手小腳丫,再也看不到睡夢中,她偶爾咧嘴笑的可愛小模樣,感覺心都塌了一塊。
雖然一直都知道,才出世的寶寶,哪怕笑,也可能是無意識地笑,可她就是歡喜,就是看不夠。
現在再也看不到,再也摸不到……
醒來時,安靜的仙石屋,靜得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到,盧悅懷疑,飛淵也在自舔傷口。
他們香香軟軟的安安寶貝,才送走,感覺就送走了整個世界……
“盧悅,你看這是什么?”
桃棺的木門一響,飛淵大步進來時,盧悅恍惚的好像在看另一個世界的人,“我新研究出來的八寶羹,你聞聞!”
他打開一個食盒,端出一碗濃白如玉的八寶羹,“香吧?快嘗嘗,可好吃了,我熬了三天了。”
熬了三天?
她睡了很久嗎?
“盧悅,沒了安安,你還有我。”飛淵哄她,“安安有好多人照顧,她會過得很好,我們……應該感謝老天,她曾經來過,現在她雖然不是陪在我們身邊,可是她陪在曾經有我們的地方。”
三天了,他也急死了。
“誰都不會委屈她,泡泡也有她相伴,我們……我們應該高興。盧悅,乖乖吃東西好嗎?你不能因為她來一趟,就不管我了,你想想我,好不好?”
盧悅無言,默默張開口。
不過,她這邊吃了,三千城這邊,就有些雞飛狗跳,奶媽找了無數。
從靈獸奶媽到人族奶媽,加起來三百多個了,就沒找到合小家伙心意的,短短三天,本來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安安,神情萎靡了好多,她好像一直在找媽媽,不論是誰抱她,她好像都在聞氣味,每次氣味不對,都撇著小嘴巴委屈不已。
雖然餓急了,不會挑剔送到嘴邊的奶,可是她好像總感覺味道不對,喝奶跟喝藥似的。
逼得洛夕兒都想哭一哭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娘才喂你幾天啊?你至于要逼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