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錯了?”
帚木望著悠悠醒轉的盧悅,心中一嘆,“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你在自以為最安全的地方,萬一把命拋了,虧不虧?”
虧不虧?
什么叫虧不虧?
分明是虧死了。
盧悅輕輕把手按在心臟處,有些后怕!更有無數憤怒!
那種再也控制不住,好像要飄起來的感覺,太讓人受不了。
尤其是……她不能接受,兩世都毀在一個人手上。
哪怕死,也要在死之前,把那個人拉著,一起進地獄……
“癡兒,魚得水游,而相忘乎水;鳥乘風飛,而不知有風。你因為一件別人早就忘卻的事,死也不肯放過自己,禁錮自己,傷得是誰?”
傷得是誰?
盧悅眼中有些絕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忘不了!
若是能跟丁岐山拉開距離,不見面還好,見面之下……
她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高高興興地活在陽光之下?再把,再把她的親姐,給騙去?
在廳中聽到動靜進來的棄疾,看著盧悅的樣,深深一嘆!
鯤鵬老頭來得快,去得更快,他和帚木師兄,不過是拉著飛淵問些問題,怎想到……
也怪他們,那次明明看到盧悅被那傀魂傷到,事后,怎么就沒幫她檢查一下。
“師伯也不問你其他的,師伯只問你。你心臟處的傷,到底是怎么回事?”棄疾面容說不出的嚴肅,“當日是用了禁忌之法,先行壓制,所以現在是發作了嗎?”
帚木眉頭攏起,在他看來,盧悅身上的傷,根本不是什么禁忌壓制,應該是另有法門。
當日能在傷成那樣的情況下,去進階二次結丹。問題根本不會很大。之所以今日差點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因為,她心神在大起大落下,誘發出來了。
與其說她身上的傷嚴重,不如說是心魔發作!
盧悅把手按在心臟處。暈迷前的情況。她還是知道的。那劍傷……確實不對。
當日分身受傷,她也用了丹藥,明明好了很多。也沒影響她修煉,原以為……
“不是禁忌之術,是……功法問題!”
功法?那倒不好再問了,棄疾在心里嘆息一聲,“會影響以后嗎?”
“不會!只是……我當時沒注意……多養一段時間就好。”
是她自己大意了,致命之傷轉換到分身身上,本體怎么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
棄疾倒是很理解,殺親父,又要面對親姐谷令則,還連過兩次心魔劫,是個人都有段低谷期。
可恨他們居然只忙著天地門出招,忙著算計如何在諸方角逐中,給逍遙給盧悅謀取最大利……
與性命相比,利――屁都不是!
明明知道她的身家全都沒了,他們一個個的,居然只以為有飛淵帶來的,就真的什么都沒管。
早知道……
“這段時間就不要到處跑了,集中精力,養好傷是正經!”
棄疾從懷里摸出一個儲物袋,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愧疚,“這是天地門補償你的。丹藥什么的,師伯已經跟日照閣對換過了,各有標注,你……可以放心用。”
盧悅:“……謝師伯”
她知道師伯他們怕北辰動手腳,這段時間一直在著力換里面的東西,可是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換到日照閣去。
那里的丹藥公認最好,所以價錢也貴,哪怕同等丹藥相換,也要收三成損耗。
“阿彌陀佛!”帚木宣聲佛號,“棄疾,盧悅才醒,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好!”棄疾自然也看到盧悅眉眼中的疲憊,“外面的事,有楚家奇和管妮他們看著,不用擔心。”
盧悅聽懂他的意思了,不就是丁岐山的胡言亂語嗎?
她沒什么可擔心的,不要說她沒那齷蹉心思,就算真有,別人的胡言亂語,時至今日又有幾個敢當著她的面說?
或者,谷令則會不開心,她那么注重個人形象……
盧悅閉上眼睛,在心里輕嘆一口氣。
也許命中注定,她們就是沒緣份!
不管彼此怎么努力也沒用,她這個多了一世的人,永永遠遠,也不可能真的當那個掩在草蔓中,還沒完全長大的枯骨……不存在……
“咳!”
一雙溫熱的手,迅速覆在她額上,“怎么又咳了?不準東想西想,傷得那么重,你想死嗎?”
飛淵微哽的聲音,讓盧悅的眼睛控制不住地酸澀起來。
“你要殺丁岐山,告訴我啊?我隨時都可以去殺他,你干嘛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盧悅伸手,把他的手蓋到眼睛上,“不準去!”
“笨蛋!”
飛淵有些笨拙地幫她擦眼角流出的淚,“你有大利器都不知道用,這世上就沒比你更笨的人了。”
那樣打,又殺不了人,還把自己弄得……
可把他嚇死了。
“我是笨蛋,你是能蛋行不行?”
盧悅的眼睛始終沒睜開,撇過臉時,只覺心神俱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才剛長黃毛的時候,就老在心里,罵我笨蛋了。”
這是要跟他算老賬?
飛淵有些傻,“你也說我是能蛋了,以后打人的事,歸我,罵人的活,也歸我,你在旁邊喝杯茶,吃吃點心就好,行不行?”
行不行?
三個字在腦中回響,盧悅感覺心臟處泛起一絲溫熱,抓著他的手,不知為何,萬般安心。
飛淵等半天,沒等到她回答。再看的時候,才發現,她早就沉沉睡去了。
對穿的心臟,到底讓她元氣大傷,連這么幾句話,都支持不住。
飛淵舍不得把手抽回,他知道她的執拗,她不準他去,那就一定不準去。
可是,一想到二師兄他們。把她帶回時的樣。他就恨不得馬上過去掐死那個丁岐山。
還有……還有谷令則!
就是因為她,因為她的表現,盧悅才諸多顧忌,一直能殺谷正蕃。而不殺。結果呢?
人人都說谷令則聰明。結果呢?
明明盧悅給了那么多次機會,她都抓不住,讓谷正蕃被谷家弄到那幅境地。化身成魔,害了多少人?
別人也就罷了,反正也不關他的事,可師姐的養母,那是她一輩子的傷心,一輩子的遺憾!
明明她都把她親娘帶到靈墟宗照顧了,結果呢?
飛淵恨得牙癢癢,若不是顧忌著盧悅已經睡著,差點要咬出聲。
谷令則最沒用了,萬般想要保護的親娘,居然讓盧悅陪她一起,親眼看著她慘死面前……
現在又來!
又是因為她,這一次,差一點……
差一點……
飛淵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慢慢變得暗沉起來,看著師姐沒什么血色的臉,心尖疼得發緊!
他也沒用。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有用,可事實上,沒有幾次能幫到她。
現在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在她有大難的時候,帶她有多遠跑多遠。
他們為什么現在不能跑?
拋開這里的所有,只他和師姐兩個人,他們想到哪,就到哪。
魔門的人再厲害,他們飄無定所,三千世界,他就不相信,那些混蛋,能找到他們!
不說里面飛淵的異想天開,只說外面,棄疾對等在這里的洛夕兒,萬分感激!
是這丫頭發現不對,第一個救助盧悅的。若不然,就憑蘇淡水他們當時還在生氣的樣,稍遲一丁點,簡直不敢想……
“等盧悅好些了,我讓她親自謝你!”
“前輩客氣了,她沒事就好。”
洛夕兒望了一眼身邊一直白著臉的谷令則,“前輩,我的火靈根,接近于全滿,對有些東西的感應,要比平常人高些。盧悅因為自小跡遇,性子執拗,她……戾氣已經刻入骨髓,不觸那個她不能觸的點時還好,一旦觸了,鉆進牛角尖下,傷人傷已!”
是啊,戾氣深重……
棄疾耷拉下眼皮,掩住里面的驚駭!
他家的弟子,因為第六指,修有第二丹田,就算再恨父母當初的拋棄之恨,現在也早該散了。
她對丁岐山說什么?
棄疾掩在袖中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她說她第一次見他,就想殺他。不會因為他忘了她,就忘了曾經……
丁岐山,丁岐山……
化神的心魔劫里,有這個人,有所有人,怎么就沒盧悅呢?
棄疾再次不敢想下去。
“……你說的不錯!”棄疾嘆口氣,“令則,盧悅不喜你與丁岐山走近,你……離他遠些可好?”
洛夕兒在后面,用手輕推了谷令則一下。
谷令則驚醒過來,可是那茫然的樣子,顯然不知道他說什么了。
無奈之下,棄疾只好把剛剛的話,加重語氣,再說一遍。
“我當時……就答應了。”
谷令則還是有些恍惚,她怎么也不明白,盧悅怎么會對丁岐山有那么大反應的。
那種恨不得活活咬死他的情緒,那般強烈。
強烈到……她差點把她自己活活逼死。
“前輩!我……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棄疾搖頭,“雖然盧悅醒過來一次,可是此次元氣大傷,現在只怕撐不住,已經睡過去了。”
谷令則張張口,她想說,正是因為盧悅睡過去了,她才要進去。
她們是雙胎生人,有互流體質,她想知道原因,可以……可以趁著現在,也許可以讓她看到,盧悅那不可觸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又不敢開口,她怕一旦觸了,她與她……都萬劫不復!
“如此,那我們過兩天再過來看她。”
洛夕兒拉住谷令則行了一禮,“蘇師姐,如果盧悅有什么事,麻煩給……給我們發個傳音符可好?”
最主要的是發傳音符給谷令則。
“好!”蘇淡水站起來,“我送你們出去。夕兒,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不要再謝了,再謝我耳朵都要聽出繭來了。”
洛夕兒離了棄疾,覺得輕松不少,“我和盧悅什么關系?如果真要謝的話,她可能說,我差她的更多。”
蘇淡水應景呵呵了兩下,到底因為盧悅的這次生死一線,對谷令則有些遷怒,“丁岐山那般胡言亂語,麻煩谷道友不要再息事寧人了。”
谷令則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上,太過優柔寡斷。
“不會的。”洛夕兒站在兩人中間,幫谷令則回答,“還請蘇師姐相信,在盧悅的事上,令則會無條件,站在她那邊的。”
一直到現在,谷令則的手都是涼的。
洛夕兒相信,盧悅如果有事,任何人都沒她傷心。
現在逍遙還把事情怪到她身上,萬一盧悅醒來,受他們的影響,那她們姐妹,這輩子只怕都只能誤會重重了。
盧悅那個一根筋,哪怕錯了,她也是錯著來,最后,受苦的只能是谷令則了。
“我也沒怪你的意思。”
看到谷令則雪白的臉,蘇淡水嘆口氣,“可是,這次……她真是差點把命丟了。若不是夕兒幫她護住心脈,若不是最后一枚造化丹按下的及時……。我們都知道她性子執拗,既然她那般鄭重地告誡你,不要再與丁岐山有瓜葛,那……就聽她一回吧!”
谷令則點頭,若說最后悔的是什么,就是……她居然忘了盧悅那次說不讓她和丁岐山相交的話。
這些年,原本她一直是遠著丁岐山的,可是,師父與竹河真人相交莫逆,靈墟和東亭交往也多……
丁岐山為人雖然一向圓滑,于她卻一直很好,甚至那次在闖古修洞府的時候,幾次相幫,原以為……
若是知道只因為他們站在一起說個話,盧悅就有那么大的反應,她是死也不會做的。
“我知道,蘇師姐,請受令則一拜!”
蘇淡水沒想到她說拜就拜,想避已經避不開了。
“這次若不是你及時出手,讓她及早服下一些造化丹,我……”谷令則吸吸鼻子,“當時,我真的是嚇死了,所以才……”
她怎能想到,盧悅心臟處居然有那樣的致命傷?對在那個要命的當口手抖,還忘了拔開丹瓶的蓋子,簡直不可原諒。
蘇淡水和洛夕兒同時嘆口氣,她們何嘗不是嚇死了。
那樣的傷,出現在前一息,還生龍活虎的人身上,實在太不可思議。
“你是太過關心,所以亂了。”
洛夕兒安慰谷令則,“盧悅不是沒事了嗎?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面對幾度哽咽的谷令則,蘇淡水到底軟了,“我當時不也慌了嗎?應該扶著她下巴讓她服丹的。”
結果心慌之下,居然又讓她把藥咳了大半出來。回頭師父如果知道了,至少要打手一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