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嬰修士的反應非常快,盧悅的時間,只在三息之內。
三息,六個魔門元嬰。
這個任務若是以前,她是不敢想的。
可是現在,哪怕夢里,她好像都能看到那間去過多次,已經被認可為家的地方,一片殘桓斷壁,到處是血……
朦朦朧朧間,越是不知道誰隕誰傷,她越是害怕越是急切。
原本魔修不犯到她眼面前,為了自己性命,閉閉眼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
送到眼面前給她出憂懼之氣的人,哪里能放過?
上官素才從扁舟里沖出,就見六個飛起的頭顱,吃驚之下,也顧不得師妹那把亮劍是怎么回事,連布結界。
她不能讓這些人的元嬰逃了。
更不能讓元嬰隕落時,那散出來的大量嬰靈氣,被任何第三人感應到。
盧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只要還沒成仙,就都是人。
切斷頭顱與身體的感應,哪怕大腦已經意識到不對,想讓元嬰做什么,也有個延遲時間。
她要讓他們錯失三息后,再錯失一息時間。
沒了頭腦指揮的元嬰身體,根本沒有靈氣護盾,與普通人的身體沒什么兩樣,憑她的閃瞎眼劍,一息時間……夠了!
“卟卟卟……”
剛覺醒的元嬰,暈暈乎乎間才要遁出,就被劈來的劍氣,一分兩半或是三半。
盧悅從來不覺得幫人分尸有多惡心,她只恨不能讓這些人感受臨死時的無邊痛苦。
劍氣再展,連續擊在沒有一絲反抗之力,還未從空中落下的頭顱上。
“收魂力!”朝上官素扔出一個小小的,刻著無數佛符的小葫蘆,盧悅把目光鎖在最后一顆頭上。
“你干什么?”
看到師妹接下前面那個青衣修士的頭顱,直接一掌拍上搜魂的時候,上官素都要暈了。
一個是才結嬰的人,一個是結嬰都不知多長時間的人,師妹的神魂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
她正要說我來,卻又突然頓住。
青衣修士的頭顱,滿臉痛苦之色,顯然正在被搜魂!
這……
上官素無語的同時,沒時間細思師妹是怎么回事,也迅速動起來。
這六個人的魂力不能散,嬰氣更不能散。
她一邊手執葫蘆收取魂力,一邊朝那六人分成幾塊的尸首打下禁制。
可是這些人的元嬰一樣被師妹分成了幾塊,哪怕禁制打下去,沒有特殊鎖靈器物,也只能縮短它們化成海量嬰氣的時間。
看看手上的招魂葫蘆,再看看那些要化開的破損元嬰,上官素當機立斷,葫蘆扔一旁,左一個玉盒右一個玉盒,也沒時間惡心盧悅弄得太兇殘,直接用手,把或兩半或三半的元嬰,從那些人的尸首里拽出來,封進玉盒,連貼禁制符。
等她再執起收魂葫蘆時,才發現,滿手的血跡,全印在那上面。
她生平沒有這么惡心的時候。
上官素在心里嘆口氣。
也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跟著盧悅日久,她實在舍不得,那些擁有海量嬰氣的元嬰。
這些可都是寶貝啊!
無須煉化的嬰氣,不論是給飛淵還是三月,都能幫他們省好長好長的修煉時間。
“啪!”
青衣修士的頭,掉落在地上,盧悅轉過身來,“我殺了六個魔門元嬰,算是報了小仇,現在……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逍遙門誰隕了嗎?”
上官素:“……”
不是她不說,而是說了之后,憑師妹這雙目充血的狀態,就是害了她。
“……你這樣死也不說,只會讓我更擔心。”盧悅緊盯著她,“而且,你能瞞一時,能瞞我一世嗎?去了藍水宗,我不能打聽嗎?”
“你能打聽。”
上官素嘆口氣,“可是盧悅,你自己說,你還能繃得住嗎?”
盧悅的身體僵了僵。
“就像剛剛那樣,把你暫時想不起的事,不能想的事,推之腦外,等你休息好了,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盧悅看她再不理人,一心收拾結界內的所有,呆了片刻后,只能給自己幾個凈塵術,怏怏往扁舟去。
躺好的時候,她深覺想馬上閉眼那是絕不可能的,為了性命,為了應付接下來的事,更為了能早一日聽到逍遙門之事,伸手就是一指按在自己的黑甜穴上。
上官素同樣不敢擔擱,迅速摘下六人的儲物戒指,尸首什么的,要帶回宗門查根底,所以連火球術都沒用,直接裝儲物袋里了。
等她丟下幾個凈塵術,回到扁舟時,卻發現師妹的手,軟軟垂在她自己的黑甜穴上。
這……
這樣睡死過去,也好!
上官素腹內很有些酸。
扁舟再次緩緩啟動,她握緊了拳頭,不相信她的運氣那樣背,還能再遇著魔修。
等到另外四人歸隊,發現黃云蘿還在師叔的扁舟里,并且朦朦朧朧間,還是以躺的姿勢時,互望一眼間,一齊心驚。
“師叔……?”
“我們遇到魔修了,那邊怎么回事?”
有時詳細解釋,反而不如讓他們自由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上官素特意讓他們看到盧悅躺著,就是要在邊界休整一天,讓她睡個飽,休個好!
“回師叔,也是遭遇魔修,他們是從藍水潛到這邊,妄想伏擊換裝成宗門弟子,混水摸魚的。”
上官素的雙目微凝,“有結丹有元嬰?”
“是!那邊小隊隕落兩人,傷五人,我們這里……”
回話的修士,望了望躺著的盧悅,偷偷抹了把汗。
他們一齊出任務,萬一這位師叔有什么事,而他們完好無損,那回宗門,鐵定會被打入冷宮。
好在還有那位黃師妹,要不然……
“黃云蘿受傷了,既然邊境不太平,暫時……就地休整!”
上官素可沒要他們同意的意思,直接給春潮師叔,發了一個飛劍傳書,請他把兩宗邊境的魔修,盡快清理干凈。
盧悅再醒來時,發現太陽也就比她睡時,西斜了那么一丁點。
這應該是一天一夜了吧?
“給,這是他們的儲物戒指,收魂葫蘆和元嬰碎片也收在里面。”上官素把六枚儲物戒指,全塞到她手里,“對了,你搜魂的時候,知道他們為什么還要往天地門去嗎?”
“他們……原本是埋伏在藍水邊境的。”
盧悅雖然急切逍遙門的事,卻不能不領天地門為她做的一切,“可是收到傳信,跟飛淵走的人,是我的傀儡人,然后又收到修真聯盟總部那邊的消息,說是一連三個人的身形氣息都像我,坐界域傳送陣,往不同界了。
因為這些……,他們受了上峰命令,要抓個活的天地門高階修士,探查我的真正消息。”
這樣啊?
這倒是早想到的,只是……
上官素摸著下巴,只是沒想到,這些魔修傳遞消息的速度這樣快。
“……你放心,知道你與我一路的,除了掌門師兄,只有幾位師伯師叔知道了。過了藍水,你再變換裝束,神仙也不會知道你是誰。”
盧悅點頭,領他們為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虛虛實實間,界域傳送陣就是為了迷惑那些人的。”上官素給她倒了一杯靈茶,“盧悅,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是我們,還是逍遙門,我們都不想好容易把你送出去了,再看你枉顧我們為你費盡心力弄好的一切。”
盧悅扯扯嘴角,是怕她一個沖動,找魔門的人拼命吧?
“……我沒你想得那么傻!”
傻不傻的,天知道。
上官素在心里嘆口氣,遞過一枚玉簡,“你要的消息,都在里面。”
盧悅接過來時,感覺這原本輕飄飄的玉簡,重若千金。
“才收到消息,修真聯盟從東白宗起行的仙舟,再過三個時辰,便會進到藍水,然后會在藍水外圍的薛家集休整一時。”
上官素把地圖幻化出來,“這艘仙舟要去的地方,是抱福宗,此兩家與我們天地門,都沒什么關系,你或者可以借一段路。”
這種仙舟,都有修真聯盟的元嬰修士坐鎮。
盧悅不記得聽誰說的了,好像哪怕仇家相遇舟內,都得老老實實呆著,否則影響到人家的口碑,修真聯盟會不惜代價的抹殺。
“……我知道了。”
“那我再送你一程!”
上官素朝外面喊一嗓子,“休整得差不多了,走!”
這一次扁舟的速度,快了不少,跟著的人,因為懷疑黃云蘿受傷,倒是沒人敢說,她怎么還坐在師叔舟里。
盧悅捧著想了好些天的玉簡,終于把神識透了進去。
原本能一目了然的東西,她看得好生害怕……
鴻唱真人、楚家奇、管妮俱傷!
盧悅的手抖了抖。
深呼了一口氣后,再看后面的名字。
時雨真人隕……
玉簡在盧悅手上,瞬間成粉。
上官素看到了,卻沒法安慰!
她知道逍遙門害怕盧悅進了天地門后,對逍遙感情日淡,所以當初特意讓時雨真人和蘇淡水這兩個和她感情比較好的人,進駐坊市。
而且據她所知,時雨真人是盧悅一開始就想拜的師父。
后來雖然陰差陽錯拜進了殘劍峰,可須磨真人一直不靠譜,盧悅與時雨,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想哭,就哭出來吧!”
盧悅低著頭,她哭不出來。
時雨師伯陪她在這個離家千里萬里遠的地方,只為了她修煉之余,能有個安心的歸處。
早知道……
盧悅緊閉雙目,腦中閃現著時雨師伯對她的淳淳教導!
以后……
再沒以后了!
“是……是誰?”
“已知的,有九冥宗、西邙宗、幽骨玄宗。”上官素轉向師妹,“時雨真人隕落在九冥宗的三九星君手上。九冥宗凡是進階化神的,都會以九為名,目前正好有三個化神星君。”
盧悅的拳頭捏在一處。
“受傷的人有造化丹,問題都不大。盧悅,你得認清事實,三九星君是化神修士,無論如何,這口氣,不忍也得忍下去,要不然……,時雨真人那么疼你,死也不會瞑目的。”
盧悅把眼睛閉上。
“魔門來了這么多人,天地門先前就沒有一點防著嗎?”
上官素無奈,“防了,可……那些人是化神修士,想要掩人耳目,整個天地門,能識破的,你說能有幾個?”
天地門也不過只有六個化神,他們不可能天天晃在坊市里。
“修真聯盟長白星君等人,也在坊市,據他們說,魔門那邊,除了在外面跑腿的,其他修為高些的,應該都用了虛空符。”
虛空符?
盧悅知道這個東西,當初她進階結丹,魔門那些魔主們,好像就藏身在虛空符里。
那……
就怪不得了。
“還有魔靈,我進階元嬰的時候,天雷打下,光之環感應到幽泉的氣息了。”
上官素雙眉攏到一處,“坊市,沒有發現他們的行蹤。”
天地門與魔靈勢不兩立。
“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不會去坊市。”
盧悅看著不遠處的界碑,慢慢站起身來,“回去跟畫扇師尊還有楚家奇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活著……讓那些人寢食難安!”
扁舟的護罩阻不住她的腳步。
上官素看著她沖過界碑,身形幾閃之間,失去蹤影,耳邊還久久地回響著師妹的后一句話。
活著……讓那些人……寢食難安!
她終于可以放心了。
只要盧悅意識到這一點,憑她的聰明,就一定能保護好她自己。
報仇之種事,有時鈍刀子割肉,更讓人……
師妹一天沒死,那些魔主們,就一天不安樂。
魔主們不安樂,下面的狗腿子,自然也安樂不起來。
時間一直是師妹缺的,做了散修,身份由明轉暗,于她反而更安全。
“我們……回吧!”
她的任務完成,可以回去閉個小關了。
遠走的盧悅,雖然竭力控制自己,可事實上,從心里到身上,一會冷得厲害,一會又熱得厲害,有些崩潰的情緒已經積累到巔峰,快要控制不住,所以,看到遠方飛泄而下的瀑布時,想也未想地,就鉆了進去。
隆隆而下的水流,沖去了眼里的東西,也把口中的嗚咽掩了下去。
師伯說,沒陪她過百歲壽,可以陪她過兩百歲壽。
可是,她忙著修煉,兩百歲的時候,不知道時間,就那樣過去了。
那一碗刻著壽字的面條,原以為,這次出來就能補上的……
盧悅的眼中,又熱又酸,靠倒在石壁上,由著瀑布沖刷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