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搶結束,書記、社長帶著兩個生產大隊的干部上縣城交公糧,留下的人蹲在地頭嘮八卦。
“你們聽說沒?那個劉繼紅啊,差點被婆家趕出來。”
“真的假的?”
“你忘了我娘家就是沿江公社的,昨兒回了趟娘家,聽我嫂子講,徐建坤她娘和劉繼紅吵得可兇了,還能有假?!”
“劉繼紅那個脾氣,干出這樣的事也不稀奇。你們忘啦,那年落水被林家傻大柱救起,換個人即使不想嫁,總也該好聲好氣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吧,她倒好,不僅不感恩戴德,還跟張菊香撕破臉……嘖!那時候我就看清楚了,城里來的知青啊,個個心高氣傲,瞧不起咱們鄉下人。”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這不還有一個,不就嫁了大柱么。”
“還不是因為失了身、成了破鞋……”
“算了算了,說這些干啥,總之咱們該慶幸,當初冷靜下來,沒搶著讓自家小子娶劉繼紅。要不然啊,家宅不寧的就是咱們了。”
“對對!”
鄧嬸子背著竹筐經過,沒好氣地說:“你們有那工夫,不如回家整自留地去!”
八卦得正歡的婦人們這才嘻嘻笑著收攤。
“鄧大姐,你這是上哪兒去?你家自留地不在那個方向嗎?”和鄧嬸子走一路的婦人瞅了眼竹筐,里頭躺著兩個大西瓜,忍不住問,“今年西瓜長得咋樣?看上去不錯。早知上半年日照這么好,我也種兩株了,唉,被去年的雨嚇壞了。”
鄧嬸子笑笑:“好不好的反正是自己吃。我家小鬼頭就好這個。今年的還沒開始吃,就嚷嚷著明年也要種了。拿他們沒辦法啊。”
婦人暗撇嘴。心說這附近的哪個不知道你家疼孫子,都把人寵上天了。
這么一打岔,婦人家到了,都還沒問鄧嬸子這是往哪里去。
鄧嬸子其實是去盈芳家。
盈芳送了她一包干海貨,想不出回什么禮。正好,地里的西瓜熟了,挑了兩個大的送來。
“天熱,給娃整點西瓜汁潤潤口,喂多了容易拉肚子,少喂幾口沒事的。”
“謝謝嬸子。”盈芳知道這是書記倆口子的一份心意,也沒推脫。
“謝啥!嬸子還要謝你呢!多虧你送的紫菜、蝦皮,大夏天的,家里幾個小鬼頭照樣能扒一碗飯。”鄧嬸子笑著說,轉而逗了逗席子上爬著玩的三胞胎。
“孩子大了就好帶了,這樣放他們自個玩,不像以前,一步都挪不開腳。對了,前些天,蔣美華找老向,說愿意去聯合小學任教。別的都談妥了,就是上課地點,高年級都安排在原來的沿江小學上課。”
鄧嬸子想來也是郁悶了,難得大吐槽:“路是遠了點,不過好在有宿舍,吃不消每天來回,上課期間住那里也行。蔣美華倒是點頭同意了,偏偏大柱他娘跑來攪局,說她兒媳婦懷孕了,跑不了那么遠上工,還罵我們存心不讓她有孫子抱……你說說這是人話么!上頭審批一通過聯合小學的事,老向就開始琢磨教師人選了,壓根不曉得蔣美華懷孕……”
“那現在搞定了嗎?”盈芳問。
她開了一個西瓜,半個切開請鄧嬸子一塊兒吃。半個拿勺子挖了幾塊肉,勺肚碾出汁水,舀給三胞胎喝。
三胞胎看來很喜歡。喂的稍微慢一點,就嗷嗷地催。幾口下來,滿嘴都是西瓜汁。
盈芳拿手絹給他們擦嘴,小家伙們還以為投喂結束,急得嗷嗷叫。
“好喝嗎?西瓜汁?”
“瓜!”暖暖丫頭干脆利落地蹦出一個字,“吃!”
“瓜瓜”大寶貝比妹妹多了一個字。
盈芳下意識地看小寶貝,會不會來個“瓜瓜瓜”?那不就成青蛙了。囧。
只見小寶貝的視線,從盈芳的手轉移到席子上的小碗,趁盈芳還在給大寶貝擦嘴巴,不聲不響爬了兩步,待小胳膊能夠到小碗就不再爬了,抓起勺柄就往嘴里送。
鄧嬸子聽盈芳問了一句,正想接著吐槽,見狀,哈哈笑道:“呀!晏晏咋能抓著勺子自己吃了?可真能干!”
盈芳一看也樂了:“晏晏這是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大寶貝、二閨女見狀,咻咻追上去,啪地打掉弟弟手里的勺子,自己上。
盈芳扶額:“友愛!友愛!有像你們這么殘暴的哥哥、姐姐的么!”
鄧嬸子樂呵呵地說:“小孩子嘛,哪里懂這些。等大些就知道謙讓了。到時候,仨孩子的感情啊,好的你們當爹媽的都擠不進來。”
被仨小混蛋一搗亂,裝西瓜汁的小碗打翻了,撒了席子一角。
盈芳拿來毛巾擦干凈,重新給他們壓了點西瓜汁,這回不拿勺子舀了,灌奶瓶里,一人喝30ml,喝完睡覺。
等孩子們睡著,才感覺心情放松下來。三個娃只要醒著,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鄧嬸子繼續說蔣美華那事:“昨兒老向回來說,和沿江公社交換了一個名額,咱們這邊多一個低年級教師,他們那邊多一個高年級教師。本來以為這事兒談妥了,誰知道今兒早上,老向剛要出門,劉繼紅來了,不曉得從哪兒聽來的消息,總之也想進聯合小學當教師。這都定好了,臨時哪來的名額給她啊。而且就算要找,也不該找老向啊。戶籍都遷走了,哪里還算咱們公社的人。”
盈芳疑惑地問:“劉繼紅?她不是在縣城的軋棉廠上班嗎?工人工資比教師高,怎么想到要回來?”總不至于是饞一年兩個假期吧?
“誰知道!”鄧嬸子一臉沒好氣,“老向趕著去縣里交公糧,哪有那么多閑工夫應付她。我看啊,八成是犯了錯挨領導批評或是辭退了。”
別說,鄧嬸子猜得還挺準的。可不就是挨批評并被換到了臟累差的裝卸班么,受不了這個委屈也丟不起這個人,便想回來。
正好聽村里都在傳聯合小學的事,還說上頭近期對初級教育十分看重,教師待遇眼下雖不及工人,但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的……不由心里一動,想著不如先從軋棉廠出來,到聯合小學待一陣子。等確立了更好的目標,再跳出去也不遲。
反正軋棉廠那份工,說什么都不想干了。
累是一碼事,主要是丟臉。競選干部之前,她胸有成竹,放出風聲說車間主任非她莫屬。結果呢?被啪啪打臉。那之后,車間工人看到她,不是竊竊私語就是在背后嘲笑。繼續待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大打出手。
誰知沿江公社的書記沒等她說就否決了,一點面子都不給。
她思來想去,找上了向榮新。既是兩個公社聯合開辦的小學,可不是一個書記說的算。
哪知向榮新也不理她,推說名額滿了。
劉繼紅能甘心么!
那么多初中文憑,隨便撤個下來換她上不就行了?
更何況,蔣美華那小賤逼都能進,她卻進不了,這不打她臉么。她男人還是縣革委的小頭頭呢。
越想越氣,跑回沿江公社又鬧了一場。
沿江公社的人煩死她了,連帶著瞧徐家不順眼。
若不是徐建坤有兩把刷子,得罪他等于得罪了縣革委,早罵上門去了。
好在徐建坤還算拎得清,聽說自己婆娘主動挑事兒,得罪了倆公社的書記,回家把她揍了一頓。
劉繼紅可不是那等嫁了人就以夫為天、老實挨男人打罵的人,跳起來打了回去。
夫妻倆大戰三百回合,可惜不是在床上。據看到的鄰居說場面老嚇人了。
傳到雁棲公社時,出了好幾個版本。
有說被打破頭的,有說被打小產的。
附和人數最多的版本,是說打完后,劉繼紅被徐家休了,目前搬到了沿江公社的知青站,老老實實跟著新來的知青下地。
“這應該是真的!我娘家嫂子說,新來的知青因為劉繼紅的加入導致房間分配不均起內訌呢。”
“我聽說啊,徐建坤的娘馬上就給兒子物色起新對象了,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我聽說是趙家那丫頭,長得不算起眼,擱以前,哪入得了徐建坤的眼,這次八成是氣著了,居然同意相看。這下把趙家人樂壞了,撿了個大便宜有木有!”
八卦婦們口里的趙家丫頭便是趙茹,中意徐建坤好久了。原本以為這輩子沒希望了,沒成想老天開眼,來了個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家人見過趙茹后,雖然覺得長得確實不咋地,圓餅臉、黑皮膚,一看就是鄉下妞,完全不敵劉繼紅。
但徐母特地瞅了眼她的屁股——很大很肥,一看就好生養。當即拍板,把親事定了下來。
徐建坤忙著在領導面前刷好感、解決前妻惹出來的一樁樁倒霉事、爭取新一批公房,哪有空關注新媳婦的長相,聽爹媽一個勁地說這個好,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在他看來,女人除了傳宗接代這個主要任務,再就是解決男人那方面的需求。長得漂亮不見得就能滿足男人。譬如他前妻,長得是美、文化也高,婚前確實把他迷得不可開交。可在男女情事上,他并沒有感到多滿足。相反經常被她的作東作西,惹得全無。還不如娶個啥也不懂、卻以夫為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