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姐,救俺!求求你救救俺!”
舒彩云癟著嘴,帶著哭腔朝盈芳跪了下來。
“阿奶說,只有你能救俺,嗚嗚嗚……俺當時不是故意瞞下你的消息不說的,實在是太害怕,怕人以為那金鎖是俺偷的……”
因是在曬谷場,這一幕落在眾人眼里,集體嘩然。
舒家小孫囡朝大孫囡下跪,這唱的是哪一出?
還有還有,什么瞞著消息不說?什么金鎖被偷?到底咋回事?
大伙兒高豎耳朵,仔細聽這邊的動靜。
“有什么起來再說,跪著像什么樣。”盈芳無奈地扯了她一把,可舒彩云死活不起來,大有一副盈芳不原諒、不出手救她,就不起來的架勢。
一方面是覺得跪著說話能博人同情;另一方面,她是趁著拉牛糞的機會,偷溜過來的,聽說堂姐一家明兒一早就要回省城了,今兒要不求得她心軟、放過自己,猴年馬月才能結束悲催的牛棚生活啊。
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想她爹被關牛棚反省的時候,她奶還三不五時送些菜和干糧過去,輪到她就沒這么好命了。
她奶因為她逃婚又偷走家里錢和票的事,恨她都來不及,怎么可能給她送吃的。她爹倒是給她送過一次,事后被她奶發現,家里的吃食被藏的更隱蔽了,時日一長也不管她了,大抵覺得她一個丫頭片子,不值得家里費心思記掛吧。
所以,她只能自救。
想到這里,舒彩云干脆抱住盈芳的小腿,嚶嚶嚶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哀求。不管盈芳和馮美芹怎么勸,就是死犟著不肯起來。
盈芳腦仁脹疼,這算個什么事啊。
正和鄧嬸子、向二嬸等婦人話別的姜心柔見狀,急忙跑回閨女身邊,用力拽開舒彩云:“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我閨女大著肚子你沒瞧見啊?”
“你就是芳芳姐的親娘吧?”舒彩云抹著眼淚哀戚戚地說,“嬸子,俺不是故意的,俺知道錯了,求求你們放過俺,俺不要關牛棚,那里太臟太臭,分派的活又累……俺受不了,實在受不了了……你們好心有好報,放了俺吧。等俺將來出人頭地,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這下,看客有幾分明白了,敢情舒彩云被關牛棚,還和盈芳有牽扯。
蕭延武板著臉走過來:“什么亂七八糟的!別把臟水潑我閨女頭上,你為什么被關牛棚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不清楚就去問問關你的人!少學那些個潑婦、八婆胡亂撒潑!”
聞訊而來的書記頭疼地直捏額角,特么又生事了!且又是老舒家的人!這一家到底和雁棲公社有什么愁?盡扯后腿!
“阿波,你們幾個把她送回去。好端端的怎么跑這來了?”書記皺眉吩咐。公社對關牛棚的的對象沒有采取強行霸道的關押決策,但也沒自由到能到處蹦跶吧?
“牛場那邊正拉糞堆肥,她趁大伙兒在忙,丟下板車跑了,我們幾個追也追不回。”幾個知道內情的婦人,氣喘吁吁地跑來告狀。
“不要!俺不要再去牛棚!奶!奶!俺答應嫁人,嫁誰都行,俺不要關牛棚了,嗚嗚嗚……”
轉頭看到人群外的舒老太,舒彩云撲上去嚎。
舒老太沉著臉,語氣說不出的冷漠:“嫁什么嫁啊,好好的婚事被你逃了,還虧了俺幾擔谷子,啥時候把欠俺的錢和谷子還上,再來求俺吧。哼!”
說完,用力掙開小孫囡的糾纏,頭也不回地走了。
“俺爹呢?俺爹在哪里?俺要找他……”
舒彩云見老太太不管她,心涼了半截,轉而尋起舒建強。
有社員告訴她:“你爹被派去大寨工了,還沒回來。”
舒彩云徹底沒了主意,失魂落魄地任書記派人將她拖回牛棚。
沒走幾步,猛地回頭,像打了雞血似地跳起來指著盈芳的鼻子咒罵:
“舒盈芳!你怎么這么冷血啊!要不是俺大伯心腸好,收養了你,你早死了!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受了老舒家的恩惠,到頭來卻這么對老舒家的骨血!你沒心沒肺!你不得好死!俺咒你一輩子生不出兒子,生出了也沒……啊啊啊!哪個畜生揪俺頭發!疼死俺了……”
現場忽然一片安靜。
正在山上玩得樂不思蜀的金毛,被老金爺倆吼了一通,知道再不回來又要被拋下了,只得揮別新結實的小伙伴,一蹦一跳地下山來了。
剛到就看舒彩云撒潑的這一幕,老金拿尾巴甩甩它,示意它上。小金牙有樣學樣,拿爪子碰碰它,示意它上。
它也覺得應該上。
于是很給力地上前給了舒彩云一爪子。正好舒彩云轉過頭去,沒撓中臉,不過爪子從出生就沒修過,鋒利的很,隨便一撓就帶下很多頭發。難怪疼得舒彩云嗷嗷叫。
偏金毛撓完后發現爪子縫里殘留了一些毛桃的皮渣,很認真地摳出來后,往嘴里一丟,一蹦一跳地來到盈芳跟前“求表揚”。
盈芳無語地直抽嘴。
大伙兒倒看得津津有味。
舒彩云嚎了半天,見沒人理她,一個個地盡圍觀猴子去了,扯著書記衣襟,嚷嚷著要他做主。臉沒撓傷,但頭發被揪了不少啊,一捋一大把。
大伙兒一開始對她還抱有一絲同情,這會兒是徹底沒想法了。反而被金毛的舉動,逗得憋不住想笑。
十來歲的小姑娘,罵起人這么惡毒的,估摸著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尤其是那些接連兩三胎都是閨女、如今又懷上的農婦們,恨不得上前刮她幾巴掌。盡管咒的是盈芳,可聽在她們耳朵里,就覺得是在咒她們。
“是跟舒老太學的吧?”
“肯定是啊!舒建強這個閨女我看是徹底養歪了,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之前可憐她年紀這么小就關牛棚,還想替她求情來著,如今看來,真該關!要不然,以后嫁了人還不得丟咱們大隊的臉。”
“就是就是!”
“瞧瞧,連毛畜生都聽不下去想揍她了,更何況咱們。”
大伙兒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